他试图用“筹码与利益”的方式让五条安心,毕竟对付撒谎成性者的最优原则永远是“看他怎么做”而非“听他说什么”。

“他是唯一一个。”夏油硬着头皮解释,“你知道的,我总得有个能交代后事的人——我是说,干这行的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个不留神没了,好歹还能让活下去的人找到后盾。”

五条便蹙着眉,神态冰冷,嘴唇与下颌的弧度都很紧。可他连这幅表情都带着令人目眩的美,属实令人生不起气。

“活下去的人……?”他难得情绪外露,扣在桌面的手愈发用力,指节发白,“你真就这么体贴,为所有人都找好了退路,唯独……”

一架巡逻机突然驶过,窗外传来音障爆破的巨大噪音。风声与引擎声盖过了五条的话,夏油只看见他口型开合,整个人在交相辉映的都市灯光中绚丽无比。

他看得不甚分明,隐约判断出个“我”字来。

“悟,你该明白,我并不全然甘心。”夏油斟酌着说。

“或许你始终无法理解,但我已走到这一步,比历史中任何人都远,也切实创造出许多前所未有的条件。就此彻底放弃——很难,太难了。我无时无刻不在说服自己摒弃那些念头,安分守己做个普通市民,却始终无法忽略心脏里叫嚣的诅咒。”

强风暂歇,窗帘徐徐垂下。五条定定地看着他,片刻,说:“我说过你这么办是行不通的。”

“我明白。”夏油自嘲地笑。

“——但不代表任何方法都行不通。”

话如擂鼓,夏油一怔,天地都寂静了。

“什……么?”他听见自己艰涩地开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在说……”

五条垂着眼,银发与隐蓝犹如铺张延展的天罗地网,于无知无觉中笼罩万物,就要将全世界一并拢入掌心。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张着嘴思考了半晌,才续上轻轻柔柔的半句话:“杰,你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替你走下去吗?”

什么意思?夏油大脑宕机了足足两秒。这句话与王老二在乱葬岗中的说辞截然一至,仿佛他们都十分笃信,革命军所遗留的、所创造的和所背弃的意志将永远延续,燎原不尽。

但五条又太冷静了,攥紧的手指重新舒展,神色也不复局促,唯有冻土似的坚冰横亘在眼眸中,形成冷硬漠然的底色。他这副模样,夏油便拿不准方才那些话的真实性,只顾着平复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竭力不去期许那些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不该和你谈这个话题的。”夏油吁出口气,“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讲这些无可调和的东西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问问演习场那件事吧。”

他听见五条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肩颈戒备的线条渐渐松弛,像抛开了一件重物。

夏油敏锐地分辨着五条的情绪,说:“不想提就算了。本来今天也只是为了把事情讲清楚而已,其他可有可无,凭你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