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摆摆手让他不必拘谨,边往主控室走,边与他沟通目前情况。汪鹏是个四十好几的黄种人,身材高大魁梧,谈吐干脆,举手投足间颇有坚定气概,着实是个常年驻守最前线的铁血军士。他官及上校,自我介绍已留任哨岗二十二年,对基地内运作方式了如指掌,因此讲起话来不急不缓,正是紧张局势中最被需要的那类人。

哨岗与军部相似,不管走到那个角落都有无数双忙于奔波的鞋子跑来跑去,空气里全是嗡嗡作响的仪器与报告声,仿佛整座灯塔就是个会呼吸会消化的活物,靠这些没日没夜埋头工作的士兵们汲取养分,用以抵御远离人类社会的寒冬。

“我来负责与总司令部建立稳定通讯网。”进入主控室,五条环顾这座设备齐全的忙碌大厅,“还得麻烦你的手下尽量配合。”

汪鹏毫无异议,直接让主发信台上的军官腾位子给五条。那位士兵起先有些懵,而后看见五条内衬上的徽章,立刻嘴都合不拢了,直接劈手往前指,结巴道:“夜,夜枭?”

他声音没控制住,两个破音了的字飞也似传遍大厅,把正忙碌于屏幕前的职员们全拉了过来。这些常年与社会隔绝而显得冷漠麻木的眼神纷纷亮起,在看到五条的瞬间腾出花火,仿佛往潮湿阴冷的下水道里扔了一把散柴,火星噼里啪啦浇得到处都是。

于是那些漆黑的湿柴也跟着燃烧起来,在夜晚与绝望中显得过分明亮。他们久久凝视五条,连屏幕都顾不上看,只知道在那既短又长的几分钟里仰视银发少将,仿佛他就是前来散播救济的信徒。

而五条虽未能感同身受,到底也了解这些人的心思。他知道理论上离群索居的人们会容易变得孤僻难以交流,而前哨岗几百号人正是如此。他们日以继夜地埋头观测,时时刻刻警惕着人类防线外的幻想种,生怕某天一睁眼就与丑陋畸形的怪物大眼瞪小眼。

因此,适当的鼓励十分重要。

“战争已迫在眉睫,还请诸位认真思考。”五条自然而然地站上总操作台,“我们的职责与使命从来都在个人之前,铁城墙出钱供了几十年的也绝不是一群废物。种间战争从不留情,不管今天死还是明天死,总归都无法避免终局,不如让对方付出代价再自己找个地把自己埋了……”

台下人不知所措,台上人咽下后面的话。五条与汪鹏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显而易见的诧异,突然泄了气。

啊,我好好说话的样子真逊。

面对一双双殷切期盼的眼睛,五条在心底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咂巴出几丝苦味。这难道就是杰面对我的感受吗?他禁不住想,抗拒沟通、无情无心,像个漠然遗世的愚者。

抖机灵并不适用于每个场合,譬如现在;但五条突然发自内心地想让这群人笑出声,于是他照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