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的贯穿伤正中腹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主要器官,并未引起内脏破裂。想必是五条在最后关头调整姿势,刻意没让要害正中钢筋——即便他冲上来保护夏油的举动本身就毫无合理性。
清创与止血途中,五条一直在小幅度地痉挛,每根手指都死死扣住地面,指尖被混凝土磨出血,青筋毕现。夏油漠然看着,心想,哦,看来是麻醉没起效。他没转头看五条的脸,只是继续专注于手术,刀片用得无比熟稔,倾尽他为反抗军尽心尽力时所学的一切技术。
这场漫长的酷刑几乎死寂,只有手术器械互相碰撞与皮肉翻搅的声音。夏油全神贯注,听觉极大程度上封闭于一点,只能在手起刀落的间隙中听见五条沉重急促的喘息。
直到最后一针落下,创口闭合,夏油也将染了血的刀具丢入废品篓,深重地出了口气。他靠在无菌球里看着五条,后者睁开眼,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开点无畏的笑。
那该死的、刺眼的笑。
刹那间,被紧紧封锁的海啸冲破堤坝,以万夫莫开之势暴涨连天,将夏油所有冷漠理性的躯壳击打得粉碎。他突然失却所有力气,只能怔怔地看向虚空,心脏坏了似地捶个没完没了,肋骨与胸腔都痛得快要死去。
“悟……”他唤,挣扎着去握对方的手。五条露出点微薄的脆弱,蓝眼睛渐渐涣散,犹如起了大雾的密林。但他终究反握夏油递出去的手,五指无力地往回扣,染血的指尖在夏油手中留下几道断断续续的血痕。
五条微微张嘴,似乎想从紊乱的气息间匀出半个字给夏油。但他的下唇早在手术途中便被自己咬得稀烂,新鲜血迹从破损的唇角往下淌,与灰尘混在一起,爬行出蜿蜒苍白的溪涧。夏油移不开目光,只能半蹲在原地,忍受心口一阵强于一阵的巨大痛楚。
废墟中黯淡无光,他却在那双眼中窥见一碧如洗的天空。即便被濒死的高压折磨,五条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他予以夏油救赎,只需几个破碎的音节,与毫无阴霾的眼眸。
“杰。”他轻轻说,声音坠入尘埃,溅起晶莹剔透的血滴。夏油忙凑近听,耳廓到下颌绷得太紧,骨骼都在隐隐作痛。他近乎神经质地捏紧五条的手,听着他极慢极轻地说:“别担心。”
眼眶一热,那些液体又要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夏油立刻低头忍了过去,再开口时嗓音嘶哑:“嗯,我没在担心。”
于是五条咧嘴笑了,汗涔涔的脸颊也被点亮,竟恢复了点生气。“骗谁呢,”他道,眼帘逐渐下沉,像沉入昏暗的深海,“说起来……你也就会……骗人了。”
而后,是如死的寂静。
夏油几乎手足无措地扑到他面前,颤抖着摸上颈项,因心跳太急竟一时没触到五条的脉搏。他被迅速收紧的绳索勒住气管,手脚冰凉麻痹,五脏六腑像被塞橡皮管堵塞,血液与空气同时凝滞,时空间轰鸣着碾过大脑。深不见底的黑暗倒悬倾颓,脚下是万丈深渊;没顶寒意将他吞噬,万象皆离他远去。
直到指腹下传来一阵搏动。微弱、却依旧稳定,带着生者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