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罪。”他伏在地上,言语中带着悔意。
其实,安澄不是个坏人,凌宝儿小的时候很佩服她的安哥哥,因为他天资聪颖,什么医术都是一学就会。他说话,总是轻言细语,温润斯文。
安澄或许算是个青年才俊,就是骨头软了些,没什么主见。他一边迂腐地盲从于师命,一边又在权贵面前折腰,路走得远了,反而失了学医的初心。
她突然想念着凤决,很想很想。她曾经气他学不会低眉顺眼、蜜语温柔,可她发现,其实自己就喜欢他这份傲物轻狂。他把待人的好,都藏在心里,然后,可以把心、把命都捧到你面前。
“本宫不杀你,而且,会放了你。”纪千尘对着他惊讶的面孔轻笑,“从你决定骗我出宫,取我的心去救凌修之的那刻起,咱们幼时的兄妹情分,就算是完了。”
“停车。”她起身挑开马车厚厚的布帘,伸手指了指右边的小路,“此去百里,是常发水患、瘟疫之地,你那一身医术,若在牢里待一辈子,可惜了,去做些你该做的事吧。”
安澄明白了,他下了马车,躬身行礼:“只要还有一个病人,臣、誓不返京。”
“本宫会叫地方官盯着你的,但愿,你珍惜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一别,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相见。”
安澄不禁泫然,从此恩断义绝,他再没了叫她一声宝儿,听她唤一声“安哥哥”的资格。
“娘娘……保重。”
纪千尘准备放下车帘,又最后对他说了一句:“再做一百个俯卧撑再走。”
“……”
马车走了很远,纪千尘回头,还能看见趴在地上的安澄。马车一路往皇城进发,别了,曾经那弥漫着草药味儿的童年,和一去不回如烟的过往。
云香小筑里,凤崌画着画,虞美人弹着琴,琴音缓缓流淌,宛如林间清泉,温柔了岁月沧桑。这一幕,就像年轻时,他们曾向往的地老天荒。
凤崌又咳了几声,画作上溅了血,落下点点的腥红,他却浑不在意,眉眼温柔地指着画上的一男一女问道:“你说,我该在周围画些什么?咱们待在哪儿才好?”
虞美人侧目看了一眼,柔婉的琴声稍顿又起:“咱们一起,待在哪儿都好。”
“那就,画一片彼岸花海吧,就像,初次见你的地方。”
“好。”
虞美人安心地奏琴,凤崌专注地作画,他俩都没再说话。
直到,蘸着朱丹红的画笔滚落地下,虞美人的指尖凝滞,眸中瞬间水光弥漫。她依然没有停了琴音,反而带着喑哑随旋律低吟:“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十多年的相思,她才等来了凤崌,并非她贪生怕死,是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她曾一夜又一夜,与他遥望同一轮明月,分担着思念。可如今,他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