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拒绝下楼,童喻出于道义,陪她一起留守。
文件夹里的材料被徐东明撞飞,还让谢长昼捡走了两张,孟昭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询问清楚自助打印机的位置,朝童喻比手势:“楼上楼下都有,我们去用楼上的吧。”
童喻软声:“好。”
结果到了楼上,才发现这一层是总统套,自助打印机很久没人用过,刚印了两张,就卡纸。
孟昭挣扎一阵放弃了,让童喻守在原地,她按照酒店索引,去走廊末端打前台电话。
四下安静空旷,她行走在厚厚的地毯上,灯光垂落,安静如同梦境。
灯影憧憧,打完电话再折返,走廊上蓦地多了个人影。
西装,平头,个头挺拔。右耳戴着耳返,背对她的方向,沉默地站立。
孟昭神思恍惚,有一瞬,几乎以为回到了广州。
“阿旭?”脑子尚未确定,嘴已经脱口而出。
对方一顿,转过来,显然也有些错愕。
孟昭知道,他认出了她。
因为他张张嘴,没喊出声,下一句才是:“孟小姐。”
孟昭一瞬回神:“你等人吗,向先生?”
“嗯。”向旭尧看着她走近,目光温和地落到她身上,“我等二少。”
二少。
谢长昼在家中排行老二,在家里时,大家都叫他二少。
孟昭起初觉得这称呼有点中二,后来听多了也习惯了,刚到广州的时候,她人生地不熟,他每天去接她放学,她在人海里蹦蹦跳跳,就叫他:“谢二先生。”
谢长昼好笑,伸手弹她马尾辫皮筋上的毛球,声线低沉:“跟谁学的,别瞎叫。”
孟昭仰着脑袋问:“那我叫你什么?”
谢长昼牵着她走出去好长一段路,食指指尖碰到她潮湿的掌心,才拖着尾音说:“叫哥哥啊。你得叫我哥哥,我才有动力,每天来接你。”
后来她离开了广州,一个人在北京居住,没人牵她手,也不再有人嘱咐她加衣。
纵使冬天有暖气,她每次出门,还是觉得冷意袭骨。
她比过去更怕冷,风一吹,骨头都要冻碎。
孟昭吸吸鼻子:“这样。”
四下无声,两人沉默许久。
向旭尧望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语气寻常道:“去年春节,二少一个人回香港,做了个小手术。恢复得不好,之后一到阴雨天,就要坐轮椅。需要有个人,守着他。”
孟昭呼吸一滞。
他沉默一会儿,像是忍耐到极点,终于忍不住:“为什么走?”
其他人没见过孟昭和谢长昼私底下相处什么样儿,但向旭尧是见过的。
孟昭前一天夜里说想要天上的星星,第二天清晨谢长昼就得把一摞星星命名文件放在她床头,问她想要多少颗,取名叫什么。
向旭尧可是听见了,当时孟昭想了一会儿,说:“叫,‘少女小孟最喜欢的人送的星星,一二三四五号’。”
谢长昼就笑,声线慵懒,调子低低的:“这么长。”
“可我就是最喜欢你啊。”
——那时候,她这么说。
孟昭胸口发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过去几年的事情混沌不堪,三言两语她也说不清楚。
她低着头,踢踢地毯,小声:“是他让我滚的。”
风雨欲来,走廊没有关窗,传来冷意。
背后突然传出细小的响动,门锁被打开时那种拖长的“滋——”声,让孟昭心里一惊。
向旭尧连忙向前一步抵住门,门内传出男人毫无感情的低沉声音:“我好了。”
谢长昼换了件衣服,黑色风衣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材质柔软的针织衫,以及衬衫领子上方、线条流畅的喉结。
他坐在轮椅上,没有看任何人,犹如富甲一方的年轻财阀,矜贵至极,目中无人。
谢长昼语气冷淡,没有波澜:“走吧,阿旭。”
孟昭站在一旁,他从前经过,从头到尾,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她。
好像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不认识。
风穿堂过,她突然想到。
刚跟谢长昼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没完没了地送她珠宝首饰化妆品。
她没怎么拆过,后来离开广州,也全都没有带走。
但其实无论现在还是过去,她对奢侈品和口红的消耗都很小,并不常用。
谢长昼偶尔见她涂一次口红,总要恶趣味地按住她的下巴,拇指食指形成挣不脱的扣,用指腹将她的唇膏抹花,然后亲密地吻上来。
把她呼吸都搅乱了,才停下,勾着唇轻笑,低声重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