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厂里喝,回来就睡一宿觉。”

“你不生炉子怎么热饭?吃凉的?”

冯云笙不是没看见霍敬识手里提的两个饭盒,然而不好自作多情地认为是给他带的,一听这话,赶紧出去弄劈柴引火生炉子。等炉火稳下来,霍敬识也从院里排队接来一壶水。冯云笙在抽屉里左翻右翻,翻出一罐茶叶,不知剩了多久,开水一沏,一股子陈年的味道,不过不难闻。

把饭热上,霍敬识得空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冬天衣服厚,多少有点支棱,他在屋里走动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窗台斜出来的一个饭盒。一阵叮当过后,地上躺着早上那兜包子。大略一数,冯云笙顶多垫补了两个。

“你不饿你偷,当街丢脸有瘾怎么着?”

“舍不得都吃了,留着能多吃几顿,天冷也坏不了。”

霍敬识看着他蹲在地下把包子拾起来,吹一吹,又放进饭盒,一句:“你这屋是能当冰箱用了。”没说出来。

进门这一会儿工夫,冯云笙嘴里冒出两回“舍不得”,这让霍敬识心口特别翻腾。倒不是心疼他什么,他是真活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霍敬识是突然替自己感慨:这么多年,他对谁也没承认过,对谁也不敢承认,他和冯云笙一样怀念过去。之所以是他比冯云笙活得有人样多了,一方面因为他念过大学,在这个文盲占大多数的时代找份可心的工作并不难;另一方面,当年的变故等于让他提早接受了“改造”,预防针打过了,再迈进新世界没那么难以适应。但假如有机会重选,他还是更想过回冯云笙只能对他低眉顺眼的日子。冯云笙过去绝不可能说出“舍不得”这样的字眼,如今让现实磨成这样。霍敬识觉得解气,可也解得带了那么点物是人非的惆怅。

一顿无言的晚饭吃完,霍敬识起身告辞。冯云笙追出去送他,说自己也该去厂里接班了。隔着自行车,两人走了一段路。霍敬识松了口,说同意暂时帮忙,但是不准冯云笙再去厂门口等他。

“你也别挑,也挑不着,连个包子你都偷,我剩什么你吃什么。”

“我能上你家找你么?”

“实在揭不开锅了你就楼下等着。但是别天天来。”

冯云笙没有天天来,不过也是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每次不白吃饭,洗洗涮涮的没少忙活。吃也是赶上什么吃什么。假如做饭,他必定不让霍敬识进厨房;假如霍敬识从食堂打饭回家,很可能量不够,就在附近馒头房买两个馒头,分一口菜给冯云笙。冯云笙不但不嫌,吃完饭还抢着洗饭盒。从以前起他就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人,只是眼力见儿要不要用,往哪用,全看能捞来多少好处。现如今,两个馒头一口菜也算好处,霍敬识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可笑,又笑不出来。

腊八那天,霍敬识下班晚了点,临近家门口,看见冯云笙等在楼下,手里还拎了个保温饭盒。

“给你送点儿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