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并带走,还再作打算!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打算!”慕仪嘟囔道。
“什么?”姬骞疑惑地看向她。
“没。”慕仪迅速换上笑脸,“我是说,你派的谁去暗中监视秦姒墨?”
“许知。他轻身功夫最好,若是那窃宝之人回来与她见面,许知隐在暗处料想也不会被发觉。”
宫商起,悠扬的琴声被风声带着远远传来。如清泉出山石,泠然叮咚,怡心悦耳。
“真是曲如其人……”侧耳倾听半晌,慕仪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于是踩着乐声朝竹楼走去,越近曲声越清晰可闻。慕仪越听越恍惚,某一瞬甚至以为自己不是走在江畔竹林,而是在茂密山林中拨开层层枝叶寻找一条水声潺潺的清涧。
出了竹林便远远看到秦姒墨坐在竹楼二层的高台上,抚琴自娱。她约莫刚沐浴过,着了一身象牙白曲裾深衣,裳服上无半分纹饰点缀,只腰上束一条绛色腰带,显得纤腰可堪一握。乌发未挽,如瀑般披散而下,更衬得肤色莹白,容貌静美。
自打襦裙盛行之后,国朝女子便少有着深衣的,秦姒墨却偏反其道行之,将这不被时下女子们青睐的裳服样式穿得飘逸而不失又典雅。
姬骞远远凝视着她,心头微跳。白日见她时只觉她打扮怪异却又风姿淡静,矛盾之下反倒生出一种别样韵味,引得他心驰神动。此刻她端庄地坐在高处抚琴,淡静之外更添几分高华,直如世家嫡出的贵女一般,清贵得惹人心动神往。
正自出神,却见慕仪已上了二楼,缓步走近秦姒墨,待一曲终了方拊掌笑道:“秦姐姐好琴艺,听得我也技痒了。却不知姐姐可还有素琴可供一用,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秦姒墨抬头,一缕头发垂在脸侧:“琴只此一张,再无多余。不过我还有一张极好的紫檀筝,不知可否?”
慕仪闻言笑意更深:“有筝自然更好。你我琴筝合奏,定然更有趣味。”
曲艺
暮色四合,一轮火红的夕阳半悬空中,映得周围的云团如烧着了一般,红得炫目惊人。青凌江如一弯玉带,静静奔流在碧色旷野,似一块翡翠玉石上略浅一些的天然纹络。夕照映上江面,给它也染上一层绚丽明媚的色彩。
江畔竹楼的高台上,两个风姿夺目的女子各据一案,一人抚琴,一人弹筝,白嫩纤细的十指拨动出的是举世难求的美妙乐声。
琴声悠扬,筝声清越,二者时而相互牵引,时而相互配合,有时甚至各自南辕北辙,但落在姬骞耳中,却没有半分不合之感,反而因为这小小的分离,令曲声更显韵味。
姬骞凝视二女,心头各种情绪一并涌上。片刻之前听到秦姒墨抚琴,便已知她是精于此道之人,但此刻听到她与慕仪合奏,琴声中透露的精妙技艺和高远意境仍然让他微觉意外。
但更令他意外的还是慕仪。她琴艺过人他是知道的。温氏对于族长嫡长女的教育自然分毫不敢马虎,慕仪五岁那年便拜了素有“琴艺国手”之称的高僧慧行为启蒙之师,后来的傅母余氏亦是曾一曲动天下的妙人。在这二人的先后教导之下,她小小年纪便琴艺非凡,更在十一岁那年以一曲《朝露尽》艳惊四座,被陛下赞可承宗师衣钵。
但他从不知她的筝弹得竟比她的琴更好。秦姒墨的紫檀筝一听音色便知是上佳之品,但却是决计比不了慕仪惯用的名琴“绿猗”,可此刻她素手拨弄下如泉水般流泻而出的乐声却无论是技艺还是论意境都远胜她素日所奏的琴曲。
筝声清越而婉转,彷如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溪流,每一个转折都让人心头一紧,惶恐着即将遭遇的未知,却又期盼这未知会是更美的景色。
金色的夕阳中,慕仪着一袭吴绫齐胸襦裙,神态自若地拨动筝弦。短襦是珍珠白的料子,上以同色较深的丝线绣着杜衡纹络,裙子则是黛蓝色,因绫罗用了八幅,故而裙摆宽大、显得极为飘逸,丝滑的裙面没有绣纹,却以特殊的银粉绘着一簇白昙,在夕照下闪烁着银光,远远望去,便如白昙绽放在黛蓝的夜空中一般。因尚未及笄,乌发绾成一个少女间风行的飞仙髻,看起来清雅而不失高贵,端坐案前的身姿更是说不出的美妙动人。
如果秦姒墨是在淡静自然之外略显清贵,慕仪便是从内到外皆散发着世家贵女的高华之气,明明是身处简陋的竹楼,却硬生生将那里衬得如白玉为阶、金玉为堂的权贵府邸一般,真是不服不行。
姬骞凝视着她低头弹筝的模样,脑中不自觉地闪过“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心头亦是一动。
“一并带走,还再作打算!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打算!”慕仪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