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菲罗斯病了,但他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
五台战争结束后,神罗的英雄并没有退休,他和以前一样照常出任务,只是任务内容由统领军队上阵厮杀,变成了消灭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反神罗组织。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比如什么?”
银色的长发如同月光一般从指缝间流淌下来,萨菲罗斯背着她坐在床边。他才出完任务回来不久,明天一早又要去北方的冰原地区。有情报称那里藏着反神罗组织的基地,上一批派过去的神罗士兵全军覆没,神罗的高层觉得事态严重,决定让萨菲罗斯亲自出马。
萨菲罗斯身上残留着并不明显的血腥味,长长的银发沿着肌理流畅紧实的肩背滑落。和碧绿的竖瞳给人的锋利感不同,银色的长发软而冰凉,在卧室的灯光里氤氲着柔软的光泽。
她梳理着萨菲罗斯的头发,手指从他耳后的发根开始,顺着头发的走势慢慢往下梳,将银色的发丝拢入掌中。
这么做似乎能让萨菲罗斯放松下来。碧绿的瞳孔像猫科动物一样微微眯起,胸膛传来的震动比平时轻缓柔和。她以手指为梳,轻轻抓弄他耳后的发根时,他有一次没能忍住,发出了惬意而低沉的叹息,然后很快就止住了从自己喉咙里溢出的声音。
“……没关系。”她说,“你不用忍着。”
这似乎是个陌生的建议。萨菲罗斯当时转过头,用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看着她。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做法,你可以告诉我。”
“……”
他将头转了回去,半晌才说:“我没有不喜欢。”
那段时间他经常做出这种举动。自从她毫无预兆的表白,她时不时就能感受到萨菲罗斯的视线。但和以往不同的是,每当她看过去时,他又会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像猫。
那些美丽又难懂的生物,表达自己心情的方式非常矜持。
萨菲罗斯似乎很想告诉她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第一次试着帮他梳理头发的时候也是,他的反应好像有些难以自持,所以第二次机会来临时她没有继续尝试。萨菲罗斯当时什么都没说,表现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能让她感觉到他微微的失落。
于是帮萨菲罗斯梳头发的习惯保存了下来。他比她高很多,他坐在床沿时,她得膝盖触着床垫直起身,从上往下梳理瀑布般漂亮流丽的银色长发。
“神罗很早就将你派去了前线。”她捡起之前的话题,漫不经心道,“在那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萨菲罗斯的身影顿了顿:“……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接受训练。”
“成为士兵的训练?”
他嗯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在胸腔里震动。
她慢慢点头,继续梳理美丽的银发。
“听起来很辛苦,你一般在哪里接受训练?”
“神罗总部的战斗模拟室。”
“除了训练以外,你还会做什么吗?”
萨菲罗斯侧了侧头,她手中的银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出些许。
“学习。”他说,“还有读书。”
“有照顾你的人吗?”
萨菲罗斯沉默了一会儿。
“……科学部的工作人员负责照顾我的日常生活起居。”
“你一直,”她顿了顿,“作为士兵上战场之前,你一直都待在那里吗?”
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实验室里吗?
萨菲罗斯静止片刻,当他保持不动时,就像完美的雕塑、或是捕猎状态的野兽一样能做到完全静止。
漫长的停顿过后,萨菲罗斯简短地说:“是的。”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她放轻声音,“为什么神罗的科学家会对你感兴趣?”
萨菲罗斯微微转头,碧绿的竖瞳朝她看来。
她听见他说:
“因为我有特殊的战斗才能。”
“……”
“……是吗,原来如此。”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冰面还没有出现裂痕,但她不敢继续试探。
萨菲罗斯第二天清早出发,在他出发之前,她让他在原地稍等一下。
“上次你去冰原地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少了点什么。”
她让萨菲罗斯弯下腰,将那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搭到他身上,仔细地帮他围好围巾,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用手指从围巾里拨出银色的长发。
“好了。”她碰了碰萨菲罗斯如同大理石般苍白完美的脸颊,手指蹭过他的皮肤,“是不是暖和多了?”
碧绿的瞳孔里涌动着美丽的光河,萨菲罗斯看着她,他脸上的表情不多,但在朦胧的晨光里显得温柔软和。如果说高大冷峻的身影平时就像出鞘的刀,锋利冰冷,带着一种致命的美感,那他此时就像收起爪子的大型猫科动物,低下头颅任人抚摸。
萨菲罗斯微垂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遮去了他眼中的神色。
“我会尽早回来。”他低声说。
这句话意味着神罗的敌人要倒霉了。
她笑了一下。
离开前,萨菲罗斯将她拢入怀中,克制地抵了抵她的额头。
“抱歉,”他说,“这次又要留你一人。”
温热的气息仿佛仍然停留在面颊上,当她再次抬起眼帘,萨菲罗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寂静笼罩下来,她敛起笑意,脸上的表情很快消失不见。她站在玄关前,拿出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
来自陌生号码的邮件映入眼帘:
「后天下午三点,第八区剧院旁边的咖啡馆。」
第八区是米德加的商业中心,繁华的街道店铺林立。不远处矗立着喷泉广场,巨大的西洋式建筑塔顶尖耸,乍一眼望去就像哥特式的教堂或皇宫。
到了晚上,整个街区亮起霓虹灯光,上映《loveless》的剧院外排起长龙,人群摩肩接踵。和夜晚相比,白天的街道冷清许多。下午三点大多数人都还没下班,二楼的咖啡馆客人寥寥。
她推开门时,门顶的铃铛晃了一下,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咖啡馆里回荡扩散。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影,对方神色自然地朝她微微颔首,好像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不是审问者和被审问者的关系。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咖啡馆里其他人的位置,走向窗边坐了下来。
“茶还是咖啡?”大概是看出了男人身上的西装价值不菲,来到两人桌边的侍者很有礼貌。
“一杯咖啡,不加糖。”对面的人温和道,“再加一杯热巧克力。”
真是礼貌的威慑。
侍者走远后,对方转过头,神情和声音都仿佛用精准的标尺量过,保持着恰当的礼仪和公事公办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