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曾。”
塔克斯的曾。
咖啡馆二楼的玻璃窗映出米德加灰蒙蒙的天空。那名侍者很快端着托盘来到两人所在的桌边。她看了一眼对方面前的黑咖啡。
“喝苦咖啡是你们的习惯?”
“不,”曾平静地回答,“这只是为了保证工作效率。”
她嗯了一声:“昨晚加班了?”
“这是我不能透露的情报。”
“真严谨。”她端起放到她面前的那杯热巧克力,“你们想知道什么?”
对面的人看着她。彬彬有礼的职业面具让人看不出来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既然你已经强调了效率,”她说,“我们不妨直接开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比我想象中的礼貌很多。”
“今天的谈话,你并没有应约的义务。”
“是吗。”她说,“真的没有吗?”
曾微微颔首:“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天的谈话不会遭到塔克斯之外的人监听。”
她没有立刻回答。瓷质的杯子细腻光滑,白色的热气在眼前摇曳飘荡。咖啡馆楼下传来铃声,叮铃一声,余音在空气里如涟漪荡漾消散。
“我还以为塔克斯什么秘密都能挖掘出来,就连死人的嘴巴都能撬开。”
双手交叠置于桌面,曾看着她的眼睛说:“1992年7月,围墙商业街发生了一起多人死亡的凶杀案,死者生前都属于同一个犯罪团伙,专门从事人口贩卖。”
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热巧克力,甜腻的热意在口腔里融化开来。
“然后?”
“被贩卖的包括贫民窟福利院的儿童,根据幸存者的口述,你当时也在现场。”
“你是说死亡现场?”她回道,“当时很多人都在。光是和我关在一起的就有……五六个人。”
观察她的表情半晌,曾不动声色地说:“你看起来很冷静。”
“你看起来也很冷静。”她夸了回去。
“我知道这个经历并不愉快,当时的死亡现场据说非常惨烈,足以让调查这起案件的成年人留下心理阴影。”
曾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恕我直言,这起案件中的其他证人都没能做到像你这般冷静。”
“当年的事给我造成了一定的精神创伤,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情绪障碍。”
“情绪障碍?”
“人所能承受的情绪一旦超过某个阈值,就会像烧断的电线一样坏掉。因为当时太害怕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不太能做出正常的情绪反应了。”
曾看着她没有说话。
“当年的犯人找到了吗?”
曾的表情没有变化,语气依然温和沉稳:“尚未。”
“所以塔克斯在调查?”
“根据你的记录,你从来没有去过医院就医。”曾换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为什么?”
塔克斯调查的好像比她想的还要深入一些。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但两人既然现在还能坐在咖啡馆里好好说话,就说明塔克斯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将她定罪。
“因为我不喜欢他人的肢体触碰。”她摩挲着杯柄,“经历过围墙商业街的人口拐卖事件后,我变得极其厌恶陌生人的触碰,所以就算去了医院,也无法接受医生护士的检查。”
“1999年9月,你被卷入车站袭击事件,当时受伤却没有立刻就医,也是这个原因吗?”
“塔克斯的调查真仔细。”
“这是我们的工作。”
曾始终没有动他的那杯黑咖啡。
“车站遭袭的第二天,神罗总部有你的上班记录。”
“如果查过我的全勤记录,你应该不会感到意外。”
“确实。”曾说,“如果在这之后你没有消失接近一整周的话。”
“……”
“那段时间,你在哪里?”
她抬起眼帘。和塔克斯撒谎没有必要,既低效又费力。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问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偷渡上了一辆列车。”她平静地说,“我当时跟着一个形迹可疑的科研人员,登上了一辆我不应该靠近的列车。”
“那个列车上当时有谁?”
“很多人。”
她知道这是拙劣到幼稚的回答,但她的表情没有波动。
“你能说的更具体一些吗?”
曾没有移开目光。两人的视线胶着良久,她微微侧头,依然盯着对面的人。
“为什么要问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诚实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塔克斯诚实吗?”
“这和我之前的问题无关。”
极轻微的动静传来,咖啡馆里的其他几名客人将手探入外套。气氛变得危险起来,仿佛空气里绷着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就等着压力骤断的瞬间。
她盯着对面的人许久,终于微微垂下眼帘。
“萨菲罗斯。”
她端起已经冷却的杯子:“当时的列车上还有萨菲罗斯。”
“他为什么包庇你?”
“……”
她说:“我不知道。”
自收到塔克斯的邮件以来,波澜不惊的心湖第一次有了起伏。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当时为什么要帮我,”脑海里出现了奇怪的空白,但她面上依然平静,“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