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大理寺也没传个信出来,只知那林御史食宿皆在监牢里,而外头有禁军把守,根本打探不出什么音讯,反正大理寺上下都是这个说辞。
若是林尽染能够现身,尚能令他们心安些。即便在林府遇不见,至少能在大理寺的门前堵他,询问那五十三人的情状。可如今了无音讯,这种似蚂蚁在肌肤上爬行、啃噬的骚痒和刺痛感,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这两日里造访尚书令府的人络绎不绝,可都只得到一番晦涩不明的说辞,这对各府官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毕竟,尚书令还有长公主作保,他们却没有这般的好运,若是将罪名坐实,轻则徒刑、笞杖,重则绞刑、流放。
诚然,官员之间私相授受绝非是为世人所认可的行为。可即便在政治清明、法治严格的时期,依旧屡见不鲜。毕竟,社稷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组成,而人情往来中无可避免地出现吃喝玩乐,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是这个道理。
这五十三人中多半是父辈亦或是他本人就身居要职,譬如在吏部、民部、刑部以及司农寺的京市署等这类实权较高的部司。官员之间私下来往并不罕见,若仅靠那点微薄俸禄,虽说也能勉强过得舒适,但要买得起似香水这般奢侈的物什,怕是咬碎牙都不肯买。
而香水生意赚得本就不是平民百姓手里的银钱,大多是富商或是官眷方能买得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权贵认为,在香水铺购置香水实则是在变相地给御史台和皇帝交保护费,香水铺的生意日益红火,无疑是那位对此举的认同及默许。
现如今,林尽染将这五十三人悉数抓捕,不啻于掀桌翻脸。故在第三日,各府纷纷联名上书,控告林尽染办案不明,恐有屈打成招之嫌。毕竟各府已从御史台得知,陛下虽未明令他限期断案,可林靖澄在尚书台宿值三日,听候查问,无异等同于此。
尚书台、大理寺、御史台皆在皇城内,各府官眷还不敢在皇城内颐指气使、趾高气扬,多是花钱打点,嘱托宫里的宦官多多留意。故直至限期的最后一日巳时,林尽染总算走出大理寺,而频繁在门外梭巡的太监见状,赶忙设法向外传信。
“林御史。”
自踏进尚书台,路经的台内官吏纷纷打了照面,得以颔首示意后,又行色匆匆地离开尚书台。毕竟,这股风早已吹进朝野上下,这位林御史终究是来向尚书令查证了。
座首的林靖澄依旧全神贯注地翻阅公文,未曾理会踏进屋内的林尽染。
于是,识时务的尚书台同僚纷纷起身见礼,以此提醒这位尚书令。
林尽染屈身一礼,温和道,“劳驾各位同僚在外稍等片刻,本御史与尚书令有几句话要讲。”
话音刚落地,林靖澄合上文书,缓缓起身,一面整理衣冠须发,一面泰然道,“尚书台公务繁冗,有劳左右仆射暂且处置,老夫去去就来。”
言外之意不就是想在其他地方谈论要事嘛。
以左右仆射为首的台内同僚面面相觑,公务繁杂是不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尚书令此番怕是要折戟沉沙。
不过三两日,御史台已联合大理寺彻查昔日夜袭大将军一案,现今人证物证齐全,只待呈上奏本,待陛下处置。而林御史连夜审讯疑犯,恐怕早已核查账簿上的明细,此番前来,料想是劝尚书令自首,由此可改判自新,能争取减罪一二等。
林尽染未有理会尚书台内众人所想,稍稍抬手,语调温和如初,“林尚书终日在台内处理公务,料来是憋闷的紧。也好,下官在大理寺待了三天两夜,恰巧想出去透口气。”
“老夫却之不恭。”
林靖澄与林尽染一左一右出了尚书台,适逢遇见右卫将军鲁世昶。
“鲁将军,林尚书在台内处置要务,颇为劳苦,特地出来透口气,有劳将军一路看护。”
鲁世昶抱拳一礼,声如洪钟,“职责所在,林御史与尚书令尽可商谈要事。”
楚帝早已有严令,尚书令这三日只要不出皇城,并不限制他在哪里活动,也无须像看押要犯一般监管。而御史台近日要查林靖澄与揽月楼勾结一案,鲁世昶虽从心底里不愿相信,但终究是以皇命为重,谕旨如何说的,他就照办。林尽染既是太师的半个学生,料想在主办此案时,会有斟酌考量。
昭阳门大街上,二人走在队前,身后紧跟着鲁世昶及一支禁军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