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早早起来披着厚厚的狐裘,去向李旭儿和秦羽衣请辞。李旭儿望着外头的雪,言辞诚恳的请她们再待上一天,与他一起去院子里温酒赏雪。顾笙想起那日她曾应了李旭儿,答应与他一起赏雪,便也没有推辞,应了邀约欣然前往。
亭子周围都挂着竹帘挡风,一圈摆着几个正烧的正旺的火炉,中央的石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温热的美酒。秦羽衣上上下下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李旭儿在一旁嘀咕埋怨着:“身上的伤还未好,叫你在床上躺着你也不听,偏偏还要来吹冷风。”秦羽衣一双眸子笑意盈盈,里头透着几分狡黠:“你们在这亭子里喝着美酒赏着美景,偏要我一人躺在床上,多无趣。就算酒喝不得,我在一旁看着也好。”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慢慢的摸向桌上的酒杯,李旭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怒气满满的瞪着她。秦羽衣讪笑着收回手:“我只是见着酒杯甚是漂亮,想端到近前来观赏一番。”李旭儿闻言,昂头一口气将她面前的那酒喝了,将空杯塞进了秦羽衣的手中道:“慢慢观赏。”
顾笙和沐裳止迁三人一起前来的,除了顾笙怕冷身上衣物多了些,其它两人都只穿着那薄薄的两件衣裳,让李旭儿唏嘘习武之人皆是好体魄。几人互相道了好寒暄一番之后,都坐下了。秦羽衣望着那两日未曾出现的沐裳问道:“沐姑娘可是把那对姐弟送回家了。”沐裳点点头:“她们二人也算命苦,父母皆是被山贼杀了,村子里也没剩多少人了,我安置好了她们便回来了。”
“那姑娘不是哭着喊着要当你的丫鬟吗,怎么劝也不听,你倒是如何劝的那姑娘乖乖回家的。”一向不爱说闲话的李旭儿也问了这么一句。沐裳端着酒杯,笑着一脸得意的应道:“我就同她说,她弟弟年纪还小,她该回家好好照顾她弟弟。她一听,觉得有理,自然就这么回去了。”“可那姑娘说,等她弟弟长大了,她便来寻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顾笙在一旁笑着道。
“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性子倒也刚烈。说不定过几年,她真的会去寻你啊,到时沐姑娘不就多了个不需给工饷的貌美小丫鬟,算来也是划得来的”秦羽衣眨眨眼,眸子中皆是打趣。沐裳摆摆手,一脸娇羞的将头靠在顾笙肩上道:“我可是笙儿的丫鬟,哪里见过丫鬟身边还有小丫鬟的。”顾笙伸手推了推沐裳的脑袋,笑着道:“像师姐这样的文武双全的丫鬟,我如何请的起,请了可是会折寿一百年的。”
这话说来还有些渊源,沐裳最是擅长的便是乔装易容查探。那时她初出茅庐,奉师父之命去山下历练,她心血来潮,扮作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丫鬟,被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买了去。原本她倒是想好好当个丫鬟试试,谁知叫她做饭,她做出来的饭菜,狗吃了见了她都要绕道而走。叫她煮饭,她险些把厨房给烧了。叫她伺候老爷,她就不小心将一大瓶壮阳药当成补药,给那老爷吃了,害的那老爷险些经脉逆行,血管爆裂而死,还险些不举。那老爷指着沐裳如同见了鬼神一般吼道:“你这该死的丫鬟,我瞎了眼才会请你,谁请了你一定会折寿一百年。”
几人开始互相调侃了起来,一边喝着酒吃着点心,气氛倒也不错。
去请叶锦书和小笼包的丫鬟跑了过来禀告,说那二人身子不舒服,可能迟些才会过来。顾笙眉头微微一蹙,转眼就恢复了平静,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止迁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昨日她见到顾笙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姐,我的心乱了。”顾笙问她:“为了何人乱了。”她没有回答,但是她知道小姐一定知道她说的是谁。
止迁是一个冷性子的人,除了顾笙之外谁也不相信,哪怕是同门其他对她不错的师兄师姐,她也仍对他们保持着戒心。而这一切都是源自她幼时受过的苦,止迁幼时便受尽折磨,未曾感觉过一丝的温暖。
她是一个弃儿,被乞丐窝里的一个疯女人捡到了,那个疯女人将她喂大却不爱她。每日只知道打她,是她命硬没被打死。后来疯女人死了,她就一个人在街上乞讨,有时讨不到东西便会去偷,若是被人抓住了便是被人打骂,这都是常事。那时的止迁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唯一懂得的,就是活下去。
所以遇到顾笙得那一天,是她偷了东西被发现了被人殴打,她脏兮兮得躺在地上拼命得往嘴里塞着东西,她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被打死,她只想着在被那两个大汉打晕前,自己能不能将偷来得那两个馒头吃完,填饱肚子。
顾笙的出现是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那个瘦瘦弱弱矮矮小小的顾笙张开双手挡在了她的身前时,她的空洞的眼睛里仿佛注入了光芒,一点一点的被点亮。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温暖,胸腔里那颗冰冷麻木的心竟瞬间欢快的跳动了起来。
她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当年顾笙替她找的那对收养她的夫妇对她很好,是她故意不停的闯祸,故意惹怒他们,让他们打她,让自己伤痕累累。她为的就是再次见到顾笙时,能永一副可怜的姿态,乞求顾笙能带她走。因为她知道那个瘦瘦弱弱清秀貌美的孩子,不会忍心不理她的乞求。于是她如愿以偿的待在了顾笙身边,一待就是十年。
至于是什么时候爱上顾笙的,她不知道。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与顾笙在一起,这种念头一刻也没有出现在她脑海中,她以一个卑微的姿态爱着顾笙,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信徒,赌上毕生的所有,只为能让那高高在上的人能低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