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奉天门早朝。
官员们鱼贯穿过金水桥,进入奉天门,来到前广庭。
常风手持刚在礼部领的笏板,走在武官班的末尾。
一众官员们窃窃私语:「瞧,那不是锦衣卫的常千户嘛?他怎么也来参加早朝了?还带了笏板。」
「一定是皇上破格恩赏的。他现在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啊。」
众臣聚齐。不多时,弘治帝在新任司礼监掌印萧敬的侍候下,来到了前广庭。
萧敬高声道:「议!」
首辅刘吉第一个出班:「禀皇上。臣有本奏。」
弘治帝道:「哦?奏来。」
刘吉清了清嗓子:「禀皇上。言官乃是皇帝的耳目跟喉舌。有监察官员的职责。是大明朝惩女干除恶的利剑。」
「然而,太祖爷开国,定言官品级过低。譬如十三道监察御史,监察整整一个省的官员。却只有正七品。」
「又譬如六科给事中。每科给事中监察一个部的官员。却只有正七品。」
「品级完全配不上他们的职责重任。」
「故而臣建议,超迁言官品级。将十三道监察御史,抬格为正六品。将六科给事中,抬格为从五品。」
常风心中暗道:刘吉真是好手段啊!他一定听说了言官们正在串联弹劾他。干脆给所有的言官好处,让他们超迁品级。
这是在拿朝廷的官品堵言官们的嘴。
就在此时,吏部尚书王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禀皇上。监察御史、给事中为正七品,乃太祖爷所定祖制。」
「臣身为吏
部尚书,专管官员品级,认为官品之事涉及祖制。不应擅改。」
刘吉一撅屁股,王恕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王恕才不会允许刘吉拿着朝廷官品送礼呢!他直接搬出了「祖制」这座大山,阻止刘吉的意图。
马文升出来附和:「要说重要,大明的哪个官员不重要?言官有监察、谏言的职责;地方官有守土牧民的职责;武将有保家卫国的职责。」
「要是他们全都说自己职责重大,要求朝廷超迁品级。朝廷迁是不迁?」
「到时候岂不五品、六品满天飞,三品四品遍地走了?」
马文升是王恕的至交知己。他自然要附和王恕,阻止刘吉拿朝廷官品谋私利。
内阁的另外两名成员,刘健和徐溥也反对刘吉的建议。
弘治帝拍板:「王卿说的很有道理。官职品级是祖制。朕敬天法祖,岂敢擅改?超迁言官之事作罢!」
众臣山呼:「皇上圣明!」
刘吉尴尬的恨不能脚抠三进宅院。
下了朝。众臣三三两两的离开奉天门。刘吉就像是一根被霜打了又被寡妇摘走的大茄子,无精打采的。
马文升则走到了常风面前:「常小友,五品千户持笏板参加御门早朝。这恐怕是大明朝开国头一遭啊。」
「皇上待你,与待群臣不同。」
常风恭敬的说:「下官定当结草衔环,报答皇上隆恩。」
散朝之后,常风回到了锦衣卫。
由于他早晨要参加早朝,今后用不着再找北镇抚使孙栾点卯了。
徐胖子已经坐在了他的值房里。
徐胖子吐沫星子横飞,跟两个小国舅讲着他老祖徐达当年在草原上的威风。
两个小国舅被徐胖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发出「哦,噢」的惊叹声。
徐胖子见常风回来了,对两个小国舅说:「石文义在校场那边领着力士们练习纵狗寻银,你们不去看个热闹?」
张鹤龄一拍手:「好哦!我这就去!」
两个小国舅离开了值房。
徐胖子问常风:「常爷,有个事我想不明白。你为何急着让人把王元威杀了。这明摆着是帮刘吉呢!」
常风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对。我是在帮刘吉。」
徐胖子不解:「你该不会巴望着刘吉是首辅,想让他当你靠山吧?」
常风哑然失笑:「我如今的靠山有两座。一座在乾清宫,一座在坤宁宫。不比刘吉大多了?我用得着找刘吉做靠山?」
徐胖子追问:「那你为什么包庇一个庸相?」
常风道:「胖子,你和我当初为何能成为兄弟?因为咱们都嫉恶如仇,对脾气。」
「可是,如今的我已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总旗了。我做任何事,都要从大局着眼。」
「什么是大局。有利于皇上,有利于朝廷的事就是大局。」
徐胖子被常风说迷糊了:「你的意思,包庇庸相有利于皇上和朝廷?」
常风叹了声:「唉,朝廷里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总之,在庇护刘吉的事情上,我没有私心。」
徐胖子揉了揉自己的大脑袋:「罢了。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说的话也云山雾罩。胖爷我是听不明白。这事儿我以后不提了。」
都察院。
监察御史汤鼐的值房中站了八十多位同僚。
汤鼐正在起草一份弹劾刘吉的奏章。
监察御史在折子上骂人,一贯能做到没有一个脏字儿但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贬个一无是处。
汤鼐写完后,朝着同僚们一拱手:「
扳倒庸相,只在今日!请诸位联名吧!」
御史们纷纷在长长的折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都察院的大老板,左都御史屠滽路过汤鼐的值房。只当没看见八十多个下属御史,直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