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都察院有点像后世的倭国蝗军,有下克上的传统,司令指挥不动参谋。
这些个靠骂人为生的御史言官,狠起来连自己大老板左都御史都敢骂。
屠滽不想沾上这件事,干脆当不知道。
汤鼐道:「我这就带着折子去翰林院,找翰林官儿们联名。明日我再去趟六部街,让留在六部观政的新科进士们联名。」
众人道:「拜托汤兄了。」
入夜,汤鼐回到了在城南租住的四合院。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着大小一百五十名官员联名的弹劾折子。
汤鼐是个穷官。家里连个仆人都没有。只有一妻一妾。
妻子和小妾已经给他做好了晚饭。两个家常小菜,一笸箩麦饼上了桌。
汤鼐正要动筷子。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常风。
常风拱手:「在下锦衣卫千户常风。汤御史,有礼了。」
汤鼐拱手:「哦。是常千户,失敬。」
常风毫不客气的坐到了饭桌边的椅子上:「汤御史,寻常官员见到锦衣卫的千户,个个惊恐万分。您为何镇定自若?」
汤鼐咬了一口麦饼:「惊恐万分的人心中有鬼。镇定自若的人问心无愧。」
常风称赞他:「嗯。汤御史的确是问心无愧之人。下晌我看了你在锦衣卫里的私档。你为官六年,没做过一件有违法度的事。」
汤鼐道:「身为官员,遵守朝廷法度本应是最起码的底线。奈何,大明朝的官,能够守住底线者十中无一。」
「哼,上梁不正,下梁能不歪?」
常风问:「汤御史所说的上梁,指的是刘首辅吧?」
汤鼐冷哼一声:「对。我说的就是刘棉花。就算到了皇上面前,我也敢说官场风气就是被刘棉花这样的庸相带坏的。」
常风道:「这正是我今夜来找汤御史的原因。请你把那份联名的折子交给我。」
汤鼐问:「交给你转呈皇上?」
常风微微摇头:「交给我烧掉。」
汤鼐用铜铃般的大眼睛瞪着常风:「你是刘棉花的党羽?不应该吧。我不信老内相的义孙甘做庸相鹰犬。」
常风道:「刘棉花还不配让我做他党羽。我阻止你上联名折子,是为了朝廷。」
「噗」。汤鼐笑出了声:「为了朝廷?我弹劾庸相才是为了朝廷。」
常风道:「一百五十多名官员联名上折子,要求皇上治当朝首辅的罪。你知道这叫什么嘛?」
「这叫挟众欺君!既然涉及到了欺君,我们锦衣卫就不能不管。」
汤鼐喝了口汤,风轻云淡的说:「锦衣卫果然擅长扣帽子。一顶欺君的大帽子,足矣压垮一个七品官。」
「可惜,千万人吾往矣!我并不怕被大帽子压死。」
「常千户请回吧。联名的折子我是不会交给你的。明日我会递到通政司转交皇上。」
常风有些怜惜汤鼐这个一根筋的清流言官:「你这样做是会引火烧身的。」
汤鼐正色道:「为天下人,宁烈火焚身!」
常风走出了汤鼐的四合院。
怀恩生前曾跟常风说过。大明有这样一种言官。他们清廉归清廉,但没什么做事的能力。
他们脑门上整日顶着「道德」二字,骂这个参那个。
这样的清流言官,还赶不上会做事的贪官。
可有时候,他们的忠直又令人敬佩。
汤鼐显然就是怀恩说的那种人。
石文义在四合院外等着常风。
见常风出来了,石文义问:「常爷,东西拿到了嘛?」
常风摊了摊手。
石文义怒道:「那厮不识好歹。我拿刀进去直接抢了便是。」
常风苦笑一声:「抢清流言官的联名折子?你不怕被他们的吐沫星子淹死?」
石文义愤愤然:「可惜他没有把柄落在咱锦衣卫手上。」
常风道:「没办法了。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你今夜留在这儿,盯住他。」
其实,弘治帝也好,朱骥也罢。都没有吩咐常风来要那份弹劾折子。
用后世的话说,一个优秀的员工,应该充分的发挥主观能动性。
只要能为皇上分忧,管有没有圣旨和钧令呢?
常风回了家。刘笑嫣和糖糖已经在饭厅等着他吃饭了。
常风问:「壮壮睡了?」
刘笑嫣答:「可算睡了。这小子不愧是我儿子。狠起来连自己都打。下晌他挥着小拳头咿咿呀呀的。一拳头打在自己眼眶上。自己把自己打哭了。」
糖糖在一旁说:「我给他掐算着呢。哭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常风笑出了声:「呵,壮壮长大了定是一员猛将。」
只要回了家,见到妻子、妹妹、儿子,常风的一切烦心事都会暂时烟消云散。
亥时正刻。
常风正要搂着刘笑嫣捣鼓点事儿。下人通传:「老爷,石总旗求见。」
常风只要撒开了刘笑嫣:「得,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了。」
常风来到客厅石文义。
石文义道:「常爷,可不得了了。汤鼐的四合院着火了!烧了个清干溜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