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之秀醒过来。
这一夜,她睡得极沉,但很早就醒了。没惊扰丫头们,自己起身,穿着细棉的睡服和宽脚裤,乌黑而浓密的长发披在身后,趿着软底绣花鞋,走到窗前。
太阳还没升起,空气带着一丝凉意。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她看着这个静静的小院。巨大的银杏树遮着半个院子,花池开满了鲜花,整个院子雅致而幽静。
这是林府的朝云居。
建府的时候,大概就是给嫡长女的设置。秀丽灵巧,处处见到娇养女儿的心思。院墙上的花窗,个个不同。连砖地,也都拼着精美的图案……她慢慢的转身,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屋里的绣花帐,床,梳妆台,花瓶,绣墩,衣柜,地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一大堆箱笼。
她比上一世,提前了三个月回来,住进了与原来不同的院子。
她莫名重生的这三年多,每天早晨醒来,都会怀有一丝的希望。希望自己能再醒来一次,比上次提前一个月,那她无论如何,也能阻止父亲的死亡。如果不行,提前三天也好啊!那她的母亲,就不会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好命?可既然上天有好意恩赐,为什么不能再圆满些呢?提前一个月,三天,为什么就不行呢?为什么?这种念头,在她刚回来的时候,每天都要想多少次,几乎逼得她快要发狂。
永远也忘不了,上世的自己,死前是怎样的痛苦与不甘。但陷入黑暗的一刹,她却有了终于解脱了的安宁,想:终于能见到爹娘了……然后嘴角露出了多年没有的娇笑……
上一世,父母在世时,她是父母手里的娇娇女。虽然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父亲却始终待她们母女俩至若珍宝……她被父母娇生惯养,整天穿衣打扮,吃喝玩乐,只知道跟女伴攀比,却又那么不谙世事。
所以当父亲突然去世,母亲紧接着撒手人寰时,她,完全傻掉了。就像狂风暴雨中回不了窝的小鸟,趴在那里懵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平时低调、温顺的黄姨娘,却突然显露了嘴脸。母凭子贵,迅速控制了家仆。把父母和自己身边的人,打发个干净。就连管家林建福一家,也突然不知去向。
京城林家让大伯林即来处理后事,黄姨娘担心如果现在跟林即回府,她一个无夫主的姨娘……将控制不住财产及儿子林枫。于是趁林即还没到时,把父亲的书房搜刮一空,所有重要东西,都转移走了。
然后,黄姨娘给她下了药,她腹泻如水,整日昏睡。大伯林即来处理事情的整个过程,都晕晕沉沉,脸色蜡黄,没怎么清醒过。
林即能力有限,心思简单,京城事情又多,他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被黄姨娘和黄嬷嬷欺哄,看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她又重病不能冒然上路,就决定留她们几个在老家守孝三年,自己匆匆的回京了。
自此,府里就是黄姨娘的天下了!
她被关在小院子里,周围都是黄姨娘和黄嬷嬷的人,虽然没饿着她冻着她,但不让她见外人,不让她出院子。屋里什么都没有……吓唬,讽刺,苛责。她在这个环境下住了三年,再出来,已经变得呆若木鸡,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守孝完后,京城又来人接。一行人到了京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林之秀……胆小怯懦,言行木讷,唯唯诺诺……彻头彻尾一个,只会听话的傻丫头。她被林大夫人直接安排到梧桐院,当然,是收拾过的。屋顶不漏雨,墙刷了白,窗户能开合,院里没有荒草。
黄姨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一个无夫主的妾和没功名的庶子,谁会在乎他们?一回府,黄姨娘就被大伯母安排到僻静的地方,平日里,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林枫住在个小跨院儿,纯庶子待遇。像个小厮一样,跟在林樘身后头,接点人家手指缝里掉的银子。一旦有了事,他就是顶杠的!
林老太太本就不喜欢自己,再有几个挑唆陷害的,三天一小罚,五天一大罚。她都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老太太本身并不缺银钱,又好脸面,所以黄姨娘没办法贪走的母亲的嫁妆,她也没管。可大伯母袁氏可不会客气,直接拿走了母亲的铺子、土地和银两。而母亲留给她的首饰太过打眼,大伯母暂时也没伸手。可是,大姑姑林江晚伸手了……
林江晚借口看南方的首饰样子,拿走了其中三套,再没还回来。过了些日子,她女儿严昭仪,在秋宫宴上,戴了一套丰收麦穗钗,正上那三套中的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