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上有名目的角度。辛楣的箱子太长,横放不下,只能在左右两行坐位中间的过
道上竖直,自己高高坐在上面。身后是个小提篮,上面跨坐着抽香烟的女主人,
辛楣回头请她抽烟小心,别烧到人衣服,倒惹那女人说:“你背后不生眼睛,我
眼睛可是好好的,决不会抽烟抽到你裤子上,只要你小心别把屁股揞我的烟头。
”那女人的同乡都和着她欢笑。鸿渐挤得前,靠近汽车夫,坐在小提箱上。孙小
姐算在木板搭的长凳上有个坐位,不过也够不舒服了,左右两个男人各移大腿证
出来一角空隙,只容许猴子没进化成人以前生尾巴那小块地方贴凳。在旅行的时
候,人生的地平线移近;坐汔车只几个钟点,而乘客仿佛下半世全在车里消磨的
,只要坐定了,身心像得到归宿,一劳永逸地看书、看报、抽烟、吃东西、瞌睡
,路程以外的事暂时等于身后身外的事。汽车夫把私带的东西安轩了,入坐
开车。这辆车久历风尘,该庆古稀高寿,可是搞战时期,未便退休。机器是没有
脾气癖性的,而这辆车倚老卖老,修炼成桀骜不训、怪僻难测的性格,有时标劲
像大官僚,有时别扭像小女郎,汽车夫那些粗人休想驾叹了解。它开动之际,前
头咳嗽,后汇气,于是掀身一跳,跳得乘客东倒西撞,齐声叫唤,孙小姐从卒位
上滑下来,鸿渐碰痛了头,辛楣差一点向后跌在那女人身上。这车声威大震,一
口气走了一二十里,忽然要休息了,汽车夫强它继续前进。如是者四五次,这车
觉悟今天不是逍遥散步,可以随意流连,原来真得走路,前面路还走不完呢!它
生气不肯走了,汽车夫只好下车,向车头疏通了好一会,在路旁拾了一团烂泥,
请它享用,它喝了酒似的,欹斜摇摆地缓行着。每逢它不肯走,汽车夫就破口臭
骂,此刻骂得更利害了。骂来骂去,只有一个意思:汽车夫愿意跟汽车的母亲和
祖母发生肉体恋爱。骂的话虽然欠缺变化,骂的力气愈来愈足。汽车夫身后坐的
是个穿制服的公务人员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像是父女。那女孩子年纪虽小
,打扮得脸上颜色塞过雨后虹霓、三棱镜下日光或者姹紫嫣红开遍的花园。她擦
的粉不是来路贷,似乎泥水匠粉饰墙壁用的,汽车颠动利害,震得脸上粉粒一颗
颗参加太阳光里飞舞的灰尘。她听汽车夫愈骂愈坦白了,天然战胜人工,涂抹的
红色里泛出羞恶的红色来,低低跟老子说句话。公务员便叫汽车夫道:“朋友,
说话请斯文点,这儿是女客,啊!”汽车夫变了脸,正待回嘴,和父女俩同凳坐
的军官夫妇也说:“你骂有什么用?汽车还是要抛锚。你这粗话人家听了剌耳朵
。”汽车夫本想一撒手,说“老子不开了”!一转念这公务员和军官都是站长领
到车房里先上车占好座位的,都有簇新的公事皮包,听说上省政府公干,自己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