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的眼泪夺眶而出,鼻子里稀里呼噜,不相信地喊:
“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的!永琪,你再去找一个大夫来!找好多好多大夫来!”
尔康扶着紫薇,把她带到床边去,扶她坐下,说:
“不用了!我要带她回北京!”
“回北京?”永琪惊喊,“现在回北京,不是自投罗网吗?你看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皇阿玛已经把所有高手都集中了,设下天罗地网在抓我们!回去,是死路一条!”
“可是……只有北京,才能找到好大夫……你们不要管我们两个了,永琪、箫剑,你们保护小燕子继续走,我和紫薇,回去接受命运!”尔康坚决地说。
箫剑定了定神,吸了口气,说:
“你们不要先乱了章法!白河镇是个小镇,大夫说的话,确实不足以取信!但是,天下的好大夫,并不是只有北京才有。所有的大城,都有很多好大夫!听我说,我们尽快上路,不走嵩山了,我们去洛阳!洛阳是个大城,不比北京小,那儿,一定有好大夫!而且,我一直认为,‘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在人口众多的洛阳,我们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小燕子就拼命点头,跑到床边,抓住紫薇的手说:
“我们去洛阳!紫薇,到了洛阳,我们给你找大夫,你不要伤心,你不只有尔康,你还有我们啊!我、永琪、箫剑、金琐……”她突然一愣,这才发现还少几个人,不禁抬头问道,“金琐和柳青、柳红呢?”
尔康含泪摇头。永琪、箫剑、小燕子面面相觑,大家的心都跌落到谷底。
其实,金琐、柳青、柳红正在山里当神仙。
这天,风和日丽,天气不冷又不热。金琐坐在一张藤椅里,在农家的院子里晒太阳。柳青忙着用匕首削一根树干,要给金琐做拐杖。
“我还有多久才能走路呢?”金琐问。
“不要着急,伤到骨头,就一定要等它慢慢长好,急也没有用!我给你做一副拐杖,你就可以撑着拐杖走路了!”
“可是……我好急啊,不知道小姐他们好不好,小燕子救出来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停下队伍来等我们!”
柳青凝视了她一下:
“你就暂时不要再想你家小姐好不好?我告诉你,尔康、箫剑、永琪都是文武全才,每一个人都可以当十个人用,他们大家保护着她,照顾着她,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是你,这个脚不好好地养好,走路会留下缺陷的!你这么完美,我一定不能让你留下缺陷!”
金琐心中一动,非常感动地看着他。
“我完美?你怎么会用‘完美’两个字来说我,我哪儿配?”
柳青盯着她,忽然涨红了脸,讷讷地说:
“我有句话想问你!”
金琐心中一跳,也脸红了,期待地看着他。
房门口,柳红正要走过来,听到柳青这句“关键”问题,就急忙缩回了头,躲在那儿偷听。
“什么话?”金琐问。
“我想问你……我想问你……”柳青期期艾艾了半天,冒出一句,“你的痛好一点了吗?”
金琐一怔,有些失望:
“哦!好多了!不碰到它,就不怎么痛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青抓抓头,“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哦?”金琐凝视他。
“是这样……你……”柳青咽了一口口水,“还想吃什么东西吗?我让柳红下山去给你买!”
“不用,不用!我吃得很好!”
柳青低着头,拼命削着拐杖:
“我……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躲在门后的柳红,快要急死了。怎么有人这么笨呢?那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居然问不出口。问呀!赶快问呀!
“我想问你……你需要衣服吗?我看你都没有换洗衣服,要不要……”
柳青一句话没有说完,柳红再也忍不住,从门里奔了过来,对着金琐大声嚷道:
“我哥是要问你,你心里有没有他?你喜不喜欢他?如果他要娶你当老婆,你愿不愿意?”
柳红这样一吼,柳青大吃一惊,一不小心,就手里的匕首削到了手指。柳青跳了起来,匕首落地,手指滴着血。金琐惊喊:
“哇!你削到手指了!给我看!”
金琐喊着,就忘了自己的脚受伤了,跳起身子,奔向柳青。柳青大叫:
“小心你的脚!”
柳青叫晚了,金琐一个剧痛,就跌了下去。
“哎哟!”
柳青一个箭步上前,金琐跌进了他的怀里。柳青心痛地喊:
“怎样?怎样?有没有再扭到?怎么不小心?骨头才接好,万一再错了位,麻烦就大了……痛不痛?一定痛死了……”
金琐抓着他的手指,根本没顾到脚痛,同时嚷道:
“不得了!伤口好深,怎么不注意呢?柳红,快拿止血散来……”
两人喊完,就彼此惊愕地互视着,都在彼此眼底,找到了一直被错失了的真情。两人就深深地互看,看得忘形了。
柳红睁大眼睛看着两人,心里雪亮了,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道:
“我看,那句话也不用问了!我呢,给你们准备一点日用品、换洗衣服,然后,我就上路了!我会追上紫薇,把要带给她的话带到!至于你们两个吗?我看,这青山绿水中,又没有追兵,又安静……你们脚伤的养脚伤,手伤的养手伤,等到伤口都好了,再来找我们吧!”
柳红说完,就一溜烟地去了。
留下金琐和柳青,依然互视着,两人唇边,都涌现了幸福的笑意。
这是金琐若干年来,第一次没有时时刻刻地想着紫薇。
紫薇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挣扎和思考,经过了整夜的辗转反侧,当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她已经想了很多很多,几乎把过去未来,全部想透了。她想过,如果从此看不见,永远看不见,她要如何生活?想过眼睛复明的可能性,想过尔康,如果他以后,要永远面对一个失明的自己,他们的爱,是不是禁得起这么严重而漫长的考验?她想得越多,心里越痛。但是,尔康那些剜自内心的话,字字句句,烙进她的肺腑。是的,她依赖他,她信任他,除了把这个无助的她,完完全全交给他以外,她还能怎么办?紫薇虽然外表柔弱,在内心,却一直是个非常勇敢的女子。她思前想后,比较定了。小燕子帮着她,梳洗了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她看起来好多了,不像刚开始那样绝望了。
尔康和箫剑已经决定,不再等柳青、柳红、金琐,立刻动身去洛阳。动身以前,大家又忙着去办一些采购的事。
尔康把客桟里的东西打包。他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看着紫薇,眼神里带着锥心的痛楚,勉强打起精神,说:
“小燕子和永琪去买一些干粮,买一些日用品,我们的东西,都在破庙里给人了!箫剑去结账了!等到他们一回来,我们就上路!从这儿到洛阳,只要翻过一座山,很快就到了。箫剑在洛阳住过,他保证,洛阳有很多好大夫!所以,紫薇,你不要泄气,我们还是充满希望的!”
紫薇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带着一股深思的神情,一语不发。
简单的行囊,很快就收拾好了。尔康走到紫薇面前来:
“紫薇!你今天好一点没有?你看看前面,那里是窗子,你能不能看到亮光?”
紫薇抬头,“努力”地看了看。
“看到什么吗?有没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呢?看到我吗?有没有黑影遮在你眼前呢?”尔康充满希望地问。
紫薇摇摇头,用手遮住了眼睛,困顿地说:
“我只要‘用力’地看,我的头就好痛!”
尔康一听,吓得面无人色,急忙蹲下身子,握住她的胳臂:
“紫薇,不要‘用力’去看了!你尽量休息,能够睡觉,就睡觉。等一下我们就上车了,到了车上,你什么都不要想,就蒙头大睡。只有睡够吃够,你才能和病魔作战!我等一下去厨房里,帮你把大夫开的药再熬一碗,你先吃了再上路!”
紫薇感觉到尔康的担心了,她幽幽地问:
“尔康……你好怕,是不是?”
“是!”尔康的心一阵绞痛,坦白地回答,“大夫说你脑子里有血块,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也不知道血块化掉没有,我……好怕,好担心,如果……如果……”他说不下去了,喉中哽住了。
“如果什么?你说!不要顾忌了!”
“如果你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我真的接受不了!我一直自认为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但是,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勇敢!我好怕,紫薇,我真的好怕!这种感觉,在上次你夹手指之后,病得人事不知的时候,我也曾经有过!”
紫薇震动了,伸手怯怯地摸着尔康的面颊,摸到他眼角的一滴泪,这就让她整个人都惊跳起来。
“尔康,你哭了?你好怕失去我,是不是?”
尔康低声地、心痛地、坦白地说:
“是!怕你会死,怕你会崩溃,怕你把自己封闭起来,怕你不要我,怕你消沉和绝望……我真的怕极了!”
“我值得你这样付出吗?”她颤声问。
“我没有‘付出’,你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痛,我也痛,你笑,我也笑,你绝望,我也绝望!你把自己封闭隔绝,好像是把我的一部分从我生命中切除,你能想象那个伤口有多大多深吗?”尔康诚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