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云飞掉头看纪总管。

“我明白了!各种诡计都来了,一个小小的展家,像一个腐败的朝廷!”他再看祖望,“虎头街的业务,我改天再跟你研究,现在,我们先解决萧家姐妹的事,怎样?”

云翔幸灾乐祸地笑着。

“爹!你就别跟他再提什么业务钱庄了!他全部心思都在萧家姐妹身上,哪里有情绪管展家的业务?”

云飞怒瞪了云翔一眼,根本懒得跟他说话。他迈前一步,凝视着祖望,沉痛地说:

“爹!那晚我们已经谈得很多,我以为,你好歹也会想一想,那两个姑娘唱那些曲,是不是情有可原?如果你不愿意想,也就罢了!把那晚的事,一笑置之,也就算了!现在,要警察厅去贴告示,去禁止萧家姐妹唱曲,人家看了,会怎么想我们?大家一定把我们当作是桐城的恶势力,不但是官商勾结,而且为所欲为,小题大做!这样,对展家好吗?”

天尧插嘴:

“话不是这样讲,那萧家姐妹,每晚在待月楼唱两三场,都这种唱法,展家的脸可丢大了,那样,对展家又好吗?”

“天尧讲得对极了,就是这样!”祖望点头,气愤地瞪着云飞说,“她们在那儿散播谣言,毁谤我们家的名誉,我们如果放任下去,谁都可以欺负我们了!”

“爹……”

“住口!”祖望大喊,“你不要再来跟我提萧家姐妹了!我听到她们就生气!没把她们送去关起来,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你不要被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是非不分!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如果你再跟她们继续来往,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祖望这样一喊,惊动了梦娴和齐妈,匆匆忙忙地赶来。梦娴听到祖望如此措辞,吓得一身冷汗,急急冲进去,拉住祖望。

“你跟他好好说呀!不要讲那么重的话嘛!你知道他……”

祖望对梦娴一吼:

“他就是被你宠坏了!不要帮他讲话!这样气人的儿子,不如没有!你当初如果没有生他,我今天还少受一点气!”

云飞大震,激动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祖望,许多积压在心里的话,就不经思索地冲口而出了。

“你宁愿没有生我这个儿子?你以为我很高兴当你的儿子吗?我是非不分?还是你是非不分?你不要把展家看得高高在上了!在我眼里,它像个充满细菌的传染病院!姓了展,你以为那是我的骄傲吗?那是我的悲哀,我的无奈呀!我为这个,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你知道吗?知道吗?”

祖望怒不可遏,气得发昏了。

“你混账!你这是什么话?你把展家形容得如此不堪,你已经鬼迷心窍了!自从你回来,我这么重视你,你却一再让我失望!我现在终于认清楚你了,云翔说得都对!你是一个假扮清高的伪君子!你沉迷,你堕落,你没有责任感,没有良心,我有你这样的儿子,简直是我的耻辱!”

这时,品慧和天虹,也被惊动了,丫头仆人,全在门口挤来挤去。

云飞瞪着祖望,气得伤口都痛了,脸色惨白:

“很好!爹,你今天跟我讲这篇话,把我彻底解脱了!我再也不用拘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儿!上次我走了四年,这次,我是不会再回来了!从此之后,你只有一个儿子,你好好珍惜吧!因为,我再也不姓‘展’!”

品慧听出端倪来了,兴奋得不得了,尖声接口:

“哟!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舍得这儿的家产吗?舍得溪口的地吗?舍得全城六家钱庄吗?”

梦娴用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快呼吸不过来了,哀声喊:

“云飞!你敢丢下我,你敢再来一次!”

云飞沉痛地看着梦娴。

“娘!对不起!这个家容不下我,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再看祖望,“我会回来把虎头街的账目交代清楚,至于溪口的地,我是要定了!地契在我这里,随你们怎么想我,我不会交出来!我们展家欠人家一条人命,我早晚要还她们一个山庄!我走了!”

云飞说完,掉头就走。梦娴急追在后面,惨烈地喊:

“云飞!你不是只有爹,你还有娘呀!云飞……你听我说……你等一等……”

梦娴追着追着,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她伸手想扶住桌子,拉倒了茶几,一阵乒乒乓乓。她跟着茶几,一起倒在地上。

齐妈和天虹,从两个方向,扑奔过去,跪落于地。齐妈惊喊着:

“太太!太太!”

“大娘!大娘!”天虹也惊喊着。

云飞回头,看到梦娴倒地不起,魂飞魄散。他狂奔回来,不禁痛喊出声:“娘!娘!”

梦娴病倒了。

大夫诊断之后,对祖望和云飞沉重地说:

“夫人的病,本来就很严重,这些日子,是靠一股意志力撑着。这样的病人最怕刺激和情绪波动,需要安心静养才好!我先开个方子,只是补气活血,真正帮助夫人的,恐怕还是放宽心最重要!”

云飞急急地问:

“大夫,你就明说吧!我娘有没有生命危险?”

“害了这种病,本来就是和老天争时间,过一日算一日,她最近比去年的情况还好些,就怕突然间倒下去。大家多陪陪她吧!”

云飞怔着,祖望神情一痛。父子无言地对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后悔。

梦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悠悠醒转,立即惊惶地喊:

“云飞!云飞!”

云飞一直坐在病床前,着急而悔恨地看着她。母亲这样一昏倒,萧家的事,他也没有办法兼顾了。听到呼唤,他慌忙扑下身子。

“娘,我在这儿,我没走!”

梦娴吐出一口大气来,惊魂稍定,看着他,笑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刚刚只是急了,一口气提不上来而已。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云飞难过极了,不敢让母亲发觉,点了点头,痛苦地说:

“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着急,我实在太不孝了!”

梦娴伸手,握住他的手,哀恳地说:

“不要跟你爹生气,好不好?你爹……他是有口无心的,他就是脾气比较暴躁,一生起气来,会说许多让人伤心的话,你有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你们父子两个每次一冲突起来,就不可收拾!可是,你爹,他真的是个很热情、很善良的人,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母子两个,正在深谈,谁都没有注意到,祖望走到门外,正要进房。他听到梦娴的话,就身不由己地站住了,伫立静听。

“他是吗?我真的感觉不出来,难道你没有恨过爹吗?”云飞无力地问。

“有一次恨过!恨得很厉害!”

“只有一次?那一次?”

“四年前,他和你大吵,把你逼走的那一次!”

云飞很震动。

“其他的事呢?你都不恨吗?我总觉得他对你不好,他有慧姨娘,经常住在慧姨娘那儿,对你很冷淡。我不了解你们这种婚姻,这种感情。我觉得,爹不像你说的那么热情,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很专制、很冷酷。”

“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一代的男女之情,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含蓄、保守,很多感觉都放在心里!我自从生了你之后,身体就不太好,慧姨娘是我坚持为你爹娶的!”

“是吗?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感情不是自私的吗?”

“我们这一代,不给丈夫讨姨太太就不贤慧。”

“你就为了要博一个贤慧之名吗?”

“不是。我是……太希望你爹快乐。我想,我是非常尊重他,非常重视他的!丈夫是天,不是吗?”

门外的祖望,听到这儿,非常震动,情不自禁地被感动了。

云飞无言地叹了口气。梦娴又恳求地说:

“云飞,不要对你爹有成见,他一直好喜欢你,比喜欢云翔多!是你常常把他排斥在门外。”

“我没有排斥他,是他在排斥我!”

“为了我,跟你爹讲和吧!你要知道,当他说那些决裂的话,他比你更心痛,因为你还年轻,生命里还有许多可以期待的事,他已经老了,越来越输不起了。你失去一个父亲,没有他失去一个儿子来得严重!在他的内心,他是绝对绝对不要失去你的!”

梦娴的话,深深地打进了祖望的心,他眼中不自禁地含泪了。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打消要进房的意思,悄悄地转身走了。

他想了很久。当晚,他到了云飞房里,沉痛地看着他,努力抑制了自己的脾气,伤感地说:

“我跟大夫已经仔细地谈过了,大夫说,你娘如果能够拖过今年,就很不错了!云飞……看在你娘的分上,我们父子二人,休兵吧!”

云飞大大地一震,抬头凝视他。他叹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怆恻和柔软,继续说:

“我知道,我今天说了很多让你受不了的话,可是,你也说了很多让我受不了的话!好歹,我是爹,你是儿子!做儿子的,总得让着爹一点,是不是?在我做儿子的时候,你爷爷是很权威的!我从来不敢和他说‘不’字,现在时代变了,你们跟我吼吼叫叫,我也得忍受,有时候,就难免暴躁起来。”

云飞太意外了,没想到祖望会忽然变得这样柔软,心中,就涌起歉疚之情。

“对不起,爹!今天是我太莽撞了!应该和你好好谈的!”

“你的个性,我比谁都了解,四年前,我不过说了一句‘生儿子是债’!你就闷不坑声地走了!这次,你心里的不平衡,一定更严重了。我想,我真的是气糊涂了,其实……其实……”他碍口地,“有什么分量,能比得上一个儿子呢?”

云飞激动地一抬头,心里热血沸腾。

“爹!这几句话,你能说出口,我今天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咽下去了!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不走就是了。可是……”

祖望如释重负,接口说:

“萧家两个姑娘的事,我过几天去把案子撤了就是了!不过,已经封了她们的口,总得等几天,要不然,警察厅当我们在开玩笑!她们两个,这样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一场,惩罚她们几天,也是应该的!”

“只要你肯去撤案,我就非常感激了,早两天、晚两天都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对两个穷苦的姑娘,做得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我撤掉案子,并不表示我接受了她们!”祖望皱皱眉头,“我不想再听她们和展家的恩怨,如果她们这样记仇,我们就只好把她们当仇人了!就算我们宽宏大量,不把她们当仇人,也没办法把她们当朋友,更别说其他的关系了!”

“我想,我也没办法对你再有过多的要求了!”

“还有一件事,撤掉了案子,你得保证,她们两个不会再唱那些攻击展家的曲子!”

“我保证!”

“那就这么办吧!”他看看云飞,充满感性地说,“多陪陪你娘!”

云飞诚挚地点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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