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王孝城叫着说,“培养呀!”
明远沉默了。在沉默中,却显然对王孝城的话十分感兴趣,因而情绪有些激动。梦竹也默默地沉思着。王孝城看了看表,这才惊觉地跳了起来:
“哎呀,十一点多了,一谈就谈了这么久,好了,告辞,告辞。改天再详谈。明远,你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石膏美人站起身来了,明远和梦竹也站起身来送客,他们向玄关走去,王孝城又竭力邀请明远夫妇到他们家去玩。走到玄关,晓白正坐在穿鞋的地方,捧着一本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一看到他们出来,就慌忙跳起身来,把书藏在身后。梦竹眼尖,已经看到是一本什么《剑气珠光》,她无暇来责备晓白,只瞪了他一眼说:
“晓白,去叫一辆三轮车来!”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王孝城说,“我们自己散步到巷口去叫!”
“不不,”明远说,“让晓白去叫。”
晓白跑出去叫车了,明远想到晓白身上没有钱,就溜进房里去取钱,王孝城一看明远走开了,就抓住这个空隙,对梦竹说:
“梦竹,说实话,你们的生活情况如何?”
梦竹勉强地笑笑说:
“混日子而已,明远那份脾气你是知道的,对上不买帐,对下又不拉拢,混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小职员。”
王孝城点点头,望着梦竹,似乎想说什么,又迟疑着。梦竹看着他说:“有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王孝城欲言又止。
“什么东西知不知道?”梦竹诧异地问。
“有个人也在台湾——”
王孝城的话说了一半,明远出来了。王孝城立即住了口。梦竹狐疑地看着王孝城。“有个人也在台湾”——谁?为什么他要说得这样神秘兮兮的?猛然间,她的心狂跳了起来,有个人也在台湾,难道是——?她像挨了一棍,顿时愣愣地发起呆来。
车子来了,梦竹惊醒过来,和明远把王孝城夫妇送上车子,站在门口,看着三轮车走远,才慢慢地转身回房。
回到房里,还有一大堆的善后工作要做,装纸门,把家具搬回原位,铺床,整理弄乱的原有秩序。梦竹忙碌地清理着,命令晓白和晓彤搬这搬那。她竭力用忙碌来禁止自己思想。可是,王孝城最后的那句话使她心情大乱。一面铺着床,一面又禁不住停下来发呆,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还是不要去想吧,她宁可不想!当一切恢复了原状,她就急急地叫两个孩子去睡觉。晓彤诧异地望着母亲,不知道有什么事让母亲如此不安?她正有许多话想和母亲说,她要告诉她今晚的经过,告诉她那个顾家的舞会,和那个奇妙的遭遇。但是,她才开口喊了一声:
“妈妈!”
梦竹就不耐地对她挥挥手说:
“去吧,这么晚了,快些去睡觉,有话明天再说。”
晓彤满腹猜疑地回到自己屋里,奇怪母亲何以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她有太多事情要思想,她没有时间去想母亲的事了。梦竹看到孩子们都回房了,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在梳妆台前坐下来。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愣愣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个人也在台湾!”会是谁?她拿着发刷,有心没心地刷着头发。这世界会这么小吗?不,一定不会,不知道王孝城说的是谁?决不是——她甩甩头,似乎想甩走一个可怕的阴影。
明远走到她身后来了,把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猛然吃了一惊,发刷从手上落到地下去了。明远俯身拾起发刷,从镜子里凝视她,怀疑地问: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梦竹有点口吃地说,她觉得明远已经洞烛了她的思想,而且,她猜测明远或者已经听到了王孝城最耵那句话,这样一想,她的脸色就变白了。而明远站在她身后,握着那发刷,也闷不开腔。从镜子里,她可以看到他那凝肃而深沉的脸色,她更加不安了。好半天,两人都默然不语,梦竹了解明远的个性,她知道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里,始终对一件事耿耿于怀,连一件衣服尚且会引起他的不快,何况是——
“梦竹!”
明远一开口,梦竹就又吃惊地一跳,明远瞪着她问:
“你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你要说什么话?”梦竹醒觉地问。
“对于王孝城的话,你有什么意见?”明远问。
王孝城的话?梦竹脑中纷乱成一团,到底,他是听到那句话了,他一定也猜出王孝城所说的人是谁了。她瞠目结舌地望着明远在镜子里的脸,对于明远那份沉着的脸色,突然冒出一股怒火。总是这样,有什么话他从不直接了当地说出来,而要做出那股阴阳怪气的脸色给她看,他是在折磨她,还是在窥探她?他希望知道什么?他想要她告诉他什么?突来的不满使她勇敢地扬扬头,用一种近乎生气地声音,冷冰冰地说:
“我没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