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她给纤纤上课,都在楼上,纤纤的卧房里。今晚,她一跨进赵家的花园,就看到纤纤并不像平常一样,在房间里等她,而正在花园中,弯腰察看一株植物。在她身边,是她所熟悉的苏慕南,他和纤纤站在一块儿,也在研究那株植物,花园里的灯亮着,月光也很好。一眼看过去,苏慕南的黝黑和纤纤的白晳,成为一个很鲜明的对比。而苏慕南在男人中,应该是属于漂亮的,纤纤呢?当然不用说了。一时间,佩吟有了种敏感的联想。怪不得苏慕南会住在赵家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
纤纤站起身子,看到佩吟了。她高兴地笑了起来,喜悦地招呼着:
“韩老师,你快来看!”
什么事情他们那么新奇?她走了过去,就一眼看到,在月光及灯光下,有棵像凤凰木一样的植物,羽状的叶片,像伞似的伸展着。通常凤凰木都很高大,这株却很矮小,现在,在那绿色的羽形叶片中,开出了一蓬鲜红色的花朵。佩吟有些惊奇,她以为,只有南部的凤凰木才开花。她看着,那花朵是单瓣的,伸着长须,花瓣周围,有一圈浅黄色的边,像是故意地镶了一条金边。微风过处,花枝摇曳,倒真是美而迷人的。
“哦,我从不知道凤凰木的花这么好看!”佩吟由衷地赞叹着。
“噢,这不是凤凰木!”纤纤可爱地微笑着。“凤凰木是好高好大的。这是‘红蝴蝶’,你仔细看,那花朵是不是像一只蝴蝶?不但有翅膀,有身子,还有须须呢!”
经她这一说,佩吟才发现,确实,那花朵像极了蝴蝶,一只只红色的蝴蝶,围绕成一个圆形,伞状地向四面散开,美极了。
“我去年种的,”纤纤解释着。“今年就开花了。我真喜欢,真喜欢!”她惊叹着,又指着另外一种有细长叶子粉红色花朵的植物说,“韭兰也开了。今年夏天,所有的花都开得特别好;松叶牡丹开了,文珠兰开了,朱槿花是一年到头开的,百日草开了,木芙蓉开了,曼陀罗也开了,还有鹿葱花!啊,韩老师,你看过鹿葱花吗?在这儿,我用盆子种着呢!”她牵住佩吟的手,走到一排盆栽的面前,抱起一盆植物。佩吟看过去,那花朵是粉紫色的,窄长的花瓣,放射状地散开,嫩秧秧的,好可爱好可爱的。纤纤放下花盆,又指着其他的花盆,陆续介绍:“这儿是鸢尾花,这儿是仙丹花,这儿是绣球花,这儿是……哦。你一定会喜欢,这一盆,”她再抱起一盆来,竟是一蓬红叶,红得醉人,叶片长长地披散下来。“这个不是花,是叶子,但是很好看,对不对?它的名字也很好听,叫‘雁来红’,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大概雁子飞来的时候,它就红了。”
佩吟惊奇地望着纤纤,从来不知道她对植物懂得这么多。她转头去看苏慕南,问:
“是你教她的吗?苏先生?”
“才不是呢!”苏慕南笑着说,“她正在教我呢!我对这些花呀草呀实在是外行,总是记不得这些怪名字,像那株垂下来的红色毛毛虫……”
“唉唉!”纤纤叹着气,“那是铁苋花呀!”
“铁苋花,你看,我就是记不住。”苏慕南笑着,他面部的轮廓很深,皮肤黑中泛红,眼珠在灯光下有些奇怪,似乎带点儿褐色,大双眼皮好明显,而且眼睛是微凹的;有些像混血儿。混血儿,佩吟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她没说出来。她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纤纤的花花草草上。
“谁教你的?纤纤?”她问。
“没人教呀!”纤纤天真地说。
“你不可能无师自通。”佩吟说,想着她对课文的接受能力。“一定有人告诉过你这些名字!”
“她呀!”苏慕南插嘴说,“她全从花匠那儿学来的,你看这整个花园,全是她一手整出来的,她从十二三岁就开始种花,每次花匠来,她跟人家有说有笑的,一聊就聊上好几小时,她爱那些花比母亲爱孩子还厉害,什么花该几月下种,几月施肥,几月开花,几月结种……她都会告诉你!而且,我看这些植物的叶子都差不多,她一看就知道有些什么不同……”
佩吟新奇地看着纤纤。
“是吗?”她问,“整个花园里的花你都认得吗?”
“嗯。”纤纤应着。
“你怎么记得住?”
“怎么会记不住呢!”纤纤柔声说,“它们都那么可爱那么可爱呀!”佩吟指着一盆金黄色的小菊花:
“这个菊花该几月下种?”她问。
“那不是菊花,”纤纤睁大眼睛解释。“它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金盏花。要春天下种,秋天也可以。本来,金盏花是春天开的,到夏天就谢了,可是,我把凋谢的花都剪掉,它就会开很长,一直开到夏天。”
佩吟呆呆地望着纤纤,开始沉思起来。
苏慕南看看佩吟,又看看纤纤,大概想起这是“补习时间”了。他对她们微微颔首,很职业化地交代了一句:
“纤纤,韩老师要给你上课了,别去研究那些花儿草儿了,大专联考不会考你金盏花几月开花的!”
纤纤又叹了口气,她是非常喜欢叹气的,每当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就叹气。她慢吞吞地把手里那盆“雁来红”放好,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花盆,再慢吞吞地站起来,幽幽地说了句:
“韩老师,我们上楼吧!”
佩吟仍然呆呆地注视着纤纤。苏慕南已经转身走开了。她深思地望着纤纤那白晳的面庞,看得出神了。
“韩老师!”纤纤不安地叫了一声,“怎么了?”
佩吟回过神来,她忽然有些兴奋,很快地问:
“你爸爸在家吗?”
“在。”
“在哪儿?”
“楼下书房里。”
“好。”佩吟下决心地说,“你先上楼去等我,我要和你爸爸谈点事,然后再到楼上来找你!”
纤纤顺从地走进屋里去了。
佩吟弯下身子,左手抱起那盆金盏花,右手抱起那盆雁来红,她走进客厅,奶奶和吴妈都在楼上,客厅里竟杳无人影。佩吟径直走往书房门口,连门都没有敲,她抱着那两盆植物,很费力才转开门柄,她直接走了进去。赵自耕正在打电话,他愕然地瞪着佩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佩吟把手里的两盆花放在书桌上,伤口因为花盆的重压而又开始疼痛。她反身关好房门,站在那儿,等待着赵自耕说完电话。
赵自耕无心打电话了。匆匆挂断了电话,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佩吟,又看看那两盆盆裁。
“这是做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