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沙!慕……慕……慕沙!”尔康哀求地喊着,从床上滚到地下来,就一面发抖,一面爬向她,对她乞讨似的伸着手,悲声喊,“给……给……给我!”
慕沙站住了,低头看他。
“要不要娶我呢?”她柔声问。
“不、不、不行!只、只有这个,不行!不、不、不行!我再、再、再报答、报答你!”
“我不要你的报答,我要你这个人!当了我的丈夫,你要什么有什么,银朱粉,一辈子也不会缺!你说,要不要娶我?”
尔康整个身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脸色越来越白,呼吸急促。
“不、不、不要!不要!”他坚持地说,咬紧牙关,簌簌发抖。
兰花不忍说:“八公主!这样不行,如果再不给他吃药,恐怕就会死掉了!”
“大夫说过,药瘾发起来,如果不吃药,只有两种情况,一个就是死掉,另外一个是熬过去,就戒掉了瘾,你要不要赌一赌,看他是死,还是戒掉?”桂花说。
尔康听到了两个宫女的对话,就痛楚地滚动,喃喃道:“生不如死!不如死、死、死!”
慕沙听了,脸色骤然一变。
“让你这么简单的死,也太便宜你了!”她大声喊,“拿水来!”
兰花、桂花急忙倒了水来,扶起他的头。他如获甘霖,饥渴地张嘴,慕沙将药粉倒进水里。他好像得到仙丹一样,身体里每根筋都在渴求这些粉末,他狼吞虎咽地喝水,狼吞虎咽地吞下那些药粉。然后,颓然地、虚脱地倒在地上。
同一时间,紫薇在房里疯狂地点蜡烛。
紫薇已经接受了尔康的死,却无法走出和他“魂魄相聚”的回忆。她很久没有梦见他了,对于那些能在梦中见尔康的日子,简直梦寐求之。这晚,她忽然想起自己失明的那段日子,尔康为她所做的事,她就着魔一样,拼命在房里点蜡烛。她点了无数的蜡烛,窗台上、桌子上、架子上、地上……几乎有空隙的地方,就有烛火。她一面点蜡烛,一面默默祝祷:“尔康,记得我眼睛瞎掉的时候,你曾经点燃满房间的蜡烛,希望照亮我的生命,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好了!现在,我也点燃满房间蜡烛,希望能照亮你回家的路!不管天上人间,我只求和你相会!”
一屋子的烛光,火焰闪闪烁烁,包围着那个全心呼唤着的紫薇。
紫薇默祷完毕,睁开眼睛,忽然间,她看到尔康了!他踩着烛火,穿着平日的家居服,像腾云驾雾般,对她缓缓走来。她大大地震动了,原来点蜡烛有用!她屏息地凝视他,疑梦疑真,生怕他瞬间消失,大气都不敢出,小小声地问:“尔康,是你吗?”
尔康停在她面前,悲哀地注视着她,他的脸色苍白紧张而痛苦,求救似的说:“紫薇!我在水深火热里,受着你不能想象的苦!赶快想办法救我……”
“你在哪儿呢?我要怎样救你?”她着急地、焦灼地问。
“我没有死,但是,生不如死!”他凄然地喊,“紫薇,救我!救我!救我……”话没说完,他的身子向后飘去,他急切地伸手给她,不停地喊,“紫薇……我没有死……救我……救我……”
紫薇大急,伸手去拉他。
“尔康!别走!赶快把话说清楚!你没有死,你在哪里?我们已经葬了你,为什么你说你没有死?告诉我……别走!别走……”
“阿瓦……阿瓦……紫薇……紫薇……”
紫薇扑上去,用力一抓,抓了一个空,她砰的一声,跌倒在一堆烛火中。
“尔康……”紫薇喊着,伸长了手,尔康也伸长了手去够她,两只手几乎相遇,他的身子却消失了。
“尔康!尔康!回来啊!尔康……尔康……”
房门一开,福晋、秀珠和丫头们,急急冲进房间。福晋四面一看,惊愕已极。
“怎么了?怎么了?紫薇,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点了满房间的蜡烛?你怎么摔在地上?”福晋喊着,奔过去,和丫头搀起紫薇。
紫薇定睛一看,哪儿有尔康的影子,只见满室烛火摇曳。她一把抓住福晋,痛楚地、焦灼地喊:“额娘!尔康没有死!”
福晋悲切地看着她,说:“我也希望他没有死!但是,他已经入了土,墓草也绿了,尸骨也冷了!紫薇,接受事实吧!自己骗自己,只会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紫薇好着急,激动得一塌糊涂。
“额娘!我真的看到尔康,他向我求救呀!我们要想办法去救他,他没有死,他说他生不如死!他可能受了伤,在云南的某一个地方……”
福晋抓住她的双臂,稳定住她,含泪说:“你看看清楚,房里哪儿有尔康?那都是你的幻影呀!你点了这么多蜡烛,在烟雾里,火焰里,会酝酿出一种气氛,好像魂魄会回来!如果尔康真的回来过,像你说的,你常常见到他,为什么我都见不到?难道尔康不想见额娘吗?”
“不是这样的,”紫薇急急地解释,“尔康也想额娘,但是,我和尔康的心灵是相通的,以前,就常常这样,他想什么,不用说出口,我就知道。我的心事也一样!我们有一种超过自然的感应力,就像很多双胞胎,也会有感应一样!”她抓住福晋的手,热切地喊,“额娘,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尔康在求救,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福晋悲切地摇头,痛楚地喊,“醒来吧……尔康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把这些烛火灭掉,不要再做梦了!”
紫薇知道无法说服福晋,就悲痛地站在烛火之中,充满期待地对空中喊:“尔康!求你再现身一次,求你在额娘面前,现身一次!尔康!出来吧!”
房里烛火荧荧,香烟缭绕。福晋和丫头们,悲哀地看着她,哪儿有尔康的影子?紫薇凄然伫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幻想,在做梦。尔康,你到底是生是死?你到底在哪里?
尔康陷在缅甸皇宫,转眼间,已经到了结婚的日子。
他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里,一群宫女围绕着他,正给他梳妆打扮。半年以来,他的头发已经长得乱七八糟,前面短,后面长。慕沙曾经想剃掉他的头发,他大闹着说,满人最重要的就是头发,要剪他的辫子,除非先砍他的头!没奈何,慕沙只好用缅甸人的头巾“岗包”,把他的长发包住。现在也是这样,宫女们挽住他的长发,用一块镶着银丝的白头巾,包住了他的头。接着,一件簇新的缅甸贵族装,套上了他的身子。他看着这样的自己,忽然爆发了,烦躁地拉扯着衣服喊:“脱下来!脱下来!我不穿这个!”
一个侍卫大步上来,伸手一压他的肩膀,他砰的一声,跌坐在椅子里。他怔住了,惊愕地想,我怎么连一个缅甸兵都反抗不了?他大声喊:“你们赶快把八公主找来,我跟她当面说清楚!我不能结婚!我不要结婚!”
他再站起来,侍卫一按,他又砰然落座。宫女们就在侍卫的压迫下,给他穿戴整齐,还戴上许多贵族的饰物。他大急,先扯掉岗包,再伸手一拉,珠饰扯断了,饰物稀里哗啦滚落一地。他恼怒地喊:“天下哪有这种事?你们缅甸人,没有人要娶慕沙吗?哪有强迫别人结婚的道理?我不结婚!我早已结过婚了,你们听到没有?”
一个宫女,捧着脸盆过来,另外一个拿着剃刀,就要给他剃胡子。他一气,伸手一掀,脸盆落地,乒乒乓乓,水洒了一地。
宫女们见尔康如此不肯合作,叽叽喳喳奔出门去报告。
只见盛装的猛白和慕沙,大踏步而来。猛白大吼:“天马!你再不好好地准备当新郎,我一刀杀掉你!”说着,从腰际拔出匕首,往桌上用力地一拍,“我可是玩真的,不要以为我在糊弄你!”
盛装的慕沙,穿着一件金色的服装,美丽绝伦,不可方物。尔康对于当初在战场上,不论是自己,或是永琪、箫剑,都没怀疑到她是女子,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当初大家怀疑过,或许他不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如果她不曾对他有意,他大概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吧?他瞪着她,不知道对她这样一厢情愿的爱,应该感激,还是应该痛恨。她睁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他,问:“天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我还配不上你吗?你这样不合作,会让我很没有面子耶!”
“你们愿不愿意听我说几句?”他急促地说,“我说过几千次了,我不能和慕沙结婚!你们大概不了解我的意思,我再说清楚一点,在北京,我有一位妻子,名字叫……”
“我知道,名字叫紫薇,”慕沙打断了他,“但是,她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她!她是你另外一个生命里的人,现在,你是天马,你生命里的女人是我!”
“不是!慕沙,听我说完!紫薇和我,经过了很多艰苦,才结为夫妻。我们的感情,不是平凡的感情,是一种深刻到你们无法想象地感情。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女子!我爱她,那种爱,也不是你们可以了解的爱,是深入灵魂的爱。在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紫薇,我的生命里,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换言之,就是我死了,我的魂魄,也会围绕在她身边!最近,我就觉得我会‘离魂’,我人在这儿,我的魂,还是守着她!这种爱,是不容任何力量介入的!连鬼神都没有办法破坏……慕沙,你很好,你是一个具有很多优点的姑娘,但是,你不是我生命里的女人,她才是!不管我叫天马、地马、活马、死马……她都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女人!我心里只有她!这样一个心里只有紫薇的男人,你嫁给我不是也很委屈吗?你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呢?”
“废话怎么那么多?”猛白大怒,恨恨地嚷,“慕沙!他既然这样小看你,不要你,你还发什么昏?杀了他算了!”
猛白说着,就从桌上一把抓起匕首。
慕沙一拦,说:“让我跟他说!”就转身对尔康嚷,“你想想清楚!如果不娶我,你不是‘离魂’,你会变成‘鬼魂’!娶了我,留下你这条命,或者你还有机会见到紫薇,你选择生,还是死?”
尔康想了一下,毅然说:“杀了我吧!反正,我失去了武功,又被你们弄上了药瘾,经常半死不活!与其背叛紫薇,苟且偷生,不如忠于紫薇,一死了之!”
尔康说完,就把眼睛一闭,引颈待戮。
慕沙和猛白,都呆住了。猛白抓住匕首,一下子就用匕首的尖刃,抵在尔康的面颊上,咬牙说:“你想干干脆脆地死,也没有那么容易!你的紫薇,爱你什么地方?因为你长得俊吗?我不杀你,我划掉你这张脸孔,让你变成一个丑八怪,你说!要不要娶慕沙?快说!”
“刀子下逼出的婚姻,有什么价值?”尔康不为所动。
“我没耐心了,你说,要不要娶慕沙?”猛白再问。
尔康眼珠一转,心想,自幼学习的武功,不相信完全没有了,先打一架再说!一翻身,想跳出重围。谁知,他不但武功全失,身子也很虚弱,一翻身之下,竟然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猛白怒不可遏,冲了过来,对着他乱踢乱踹,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怒吼:“这小子还想逃!”匕首又飞快地抵住他的面颊,大叫,“我再问你一次,你娶不娶慕沙?”
尔康被踹得七荤八素,忍着痛楚,咬牙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何况,我绝对不负紫薇,我不娶!”
猛白的匕首一用力,在尔康的面颊上划了一道,鲜血立刻流出。慕沙大惊,飞扑过来,双手握住猛白拿匕首的手,大喊:“不要!他这张脸,我也喜欢呀!你为什么要划掉他的脸?这样,怎么举行婚礼呢?”慕莎推着猛白,嚷,“爹!你不要管了,你出去!今天只好不结婚了,等到他脸上的伤口好了再结婚!”
慕沙一面说,一面赶紧拿了一条帕子,压在尔康的伤口上。
猛白气得跳脚,对尔康恨恨地说:“我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来考虑,如果两个月以后,你还不肯娶慕沙,我每天在你脸上划一道,直到把你的脸,变成一个棋盘为止!”
猛白说完,掉头大步而去。
慕沙赶紧坐在地上,把尔康的头抱在怀里,一迭连声地喊:“兰花!桂花!赶快拿金创药来!侍卫,赶快去请大夫!”
两个丫头拿了药,飞奔而来。侍卫答应着,飞奔出去。
慕沙在伤口上撒了药粉,再用帕子按住伤口,看着帕子染红了,又是怜惜,又是生气,又是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这么傻?娶了我,不喜欢随时可以走,总比送命和毁容好!刀子抵在脸上,还不肯屈服,你疯了吗?”
尔康痛楚地看着她,眼里,充满祈求的神色。
“我已经这么狼狈,什么地方还值得你爱?把这个没用的我,还给紫薇吧!”
慕沙凝视他,想了想,就对他一笑,洒脱地说:“我爹已经说了,再给你两个月考虑,你呢,也利用这两个月,把身子调理好!这两个月里,你不要再跟我闹别扭,什么都听我的,好好地陪陪我!我答应你,如果两个月以后,你还是不想娶我,我认了!什么话都不说,马上放掉你!”尔康眼睛一亮,精神大振。
“一言为定吗?”
慕沙点头,斩钉截铁地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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