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亲吻只是持续了片刻。
琴多几乎只是轻轻贴了贴西列斯的唇瓣,像是小动物在确认主人仍旧存活一样。随后,他就紧紧地抱住了西列斯。他摸索着碰到了西列斯的手,然后用力地握住,十指交握。
西列斯拍了拍他的后背,意识到琴多正在轻轻发抖。他瞧见琴多手背上仍旧未曾愈合的伤口,便不由得垂下眼睛,微微一叹。
琴多的情绪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法缓过神,西列斯便一边轻轻拍着他,安抚琴多的情绪,一边抬眸望向四周。
他注意到他似乎身处一间旅馆之中,他怀疑这里是奥德丽的旅馆。不过,这儿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艾伯特、玛丽、切斯特、阿尔瓦、奥德丽、安迪,这六人全都在这儿,或站或坐,分布在四周。还有一些西列斯不认识的陌生探险者同样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他原先躺在靠墙的一个床位上。有一些同样变成雕像的人,或者受伤的人,同样躺在床上。前者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后者则痛苦地挣扎惨叫着。
……看起来,在他出事之后,整个黑尔斯之家也发生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西列斯较为冷静地想。
他的同伴们那种失措的模样就可以证明。即便是最为乐观的阿尔瓦,当琴多控制不住地亲吻西列斯的时候,他都没有发出看热闹的欢呼声——呃,不论如何,这真的挺能证明局势不容乐观的。
此刻西列斯的大脑中其实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和问题,包括琴多的这个意志判定大失败,包括发生在黑尔斯之家的事情,包括自己在那个黑暗空间里的遭遇。
他不得不用力捏了捏鼻梁,,让自己保持冷静与理智。
刚刚脱离死亡的威胁,那种冰冷的寒意还残留在他的心中,但是怀中那个微微颤抖的男人,让他明白,他已经重回人间。
这个时候,奥德丽慢慢走过来,用一种轻柔的目光望了望他们,然后轻声说∶"你们可以在这儿待一会儿。琴多先生的状态…不太好。"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随后,奥德丽轻轻拉上了这个床位的布帘。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了,只剩下西列斯和琴多两个人在这狭窄的空间、布料围成的空间内相处。
琴多仍旧在轻轻发抖,他灰白色的头发蹭在西列斯的脖颈处,让后者稍微觉得有点发痒。不过西列斯耐心地抚摸着琴多的头发,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您就不会感到害怕吗?"琴多突然说,声音十分沙哑低沉。
西列斯说∶"当然会。"
"但是您从不表现出来。"
"是的。我从来不表现出来。"西列斯顿了顿,又说,"抱歉,琴多。"
琴多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又反应过来,问∶"为什么道歉?"
"我没能保持警惕。"
……您是被人偷袭了。这也怪不了您。"琴多说,"我只是害怕……我来不及赶到您的身边。应当是我来保护您、守卫您。"
西列斯仍旧看不见琴多的表情。不过从琴多的语气中,他可以明显听出一种较为执拗的情绪。
"我很害怕……西列斯。我很害怕。"琴多的声音中逐渐蔓延出些许的沙哑,"我怎么能离开您的身边,我怎么能目睹您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他的情绪又开始崩溃。这恐怕已经发生过一次,因此奥德丽才如此温和地提醒他,让他安抚一下琴多的情绪。
西列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强硬地把琴多的脸抬起来。他亲吻了琴多,然后说∶"我还活着。"
琴多看起来根本没反应过来。西列斯瞧见他泛红的眼眶,那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迷茫。
西列斯又一次轻轻将唇瓣贴在他的唇上,然后说∶"我还活着。"
"您还活着……您还活着!"琴多发出了小声的欢呼。他的目光中荡漾起一种微妙的、春水般的喜意。他小心翼翼地,像是什么毛茸茸的无害小动物一样,轻轻舔了舔西列斯的嘴唇。
西列斯被他逗笑了。那举动简直生疏到让西列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次大成功、一次大失败,琴多就成为了他的囊中之西列斯想到刚才那个意志判定的大失败—物。当然,也只有琴多。
他其实对这个大失败的出现感到困惑不解,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次琴多的意志判定,并且他还无法控制结果。这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不过,骰子也从未跟西列斯解释过这些判定出现的原因——除却那些还稍微可以理解一些的,跑团角色们触发的判定。
他想,当然,琴多的意志判定大失败也并非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是,这意味着琴多对他的情感彻底击溃了这个强大的男人的理智,不是吗?
西列斯感到心中不由自主地荡漾起一种轻快的波澜。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专心于这个吻。他将这个吻看做是情人间的,而不是死里逃生之后的庆幸。
琴多看起来毫无反手之力,他轻微地喘息着。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他迷茫地、轻柔地问∶"所以.….这是您的答案吗?"
"是的,这是我的答案。"西列斯说。
琴多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西列斯,他喃喃说∶"那太好了。那太好了……我感到我对您的爱都已经沸腾了。而幸好……您在这个时候给出了一个答案,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琴多会做出什么事?西列斯对这个答案稍微有些好奇。当然,也仅仅只是那些微的好奇。
被安抚好的琴多拥抱着西列斯,懒洋洋地汲取——又或者说,确认着西列斯身体的温度。他看起来实际上十分疲惫,恐怕已经许久没有睡觉了,不过无论西列斯怎么说,他都不愿意好好休息。
"起码等这事儿过去了。"琴多说,"这样您也能安心一点。"
西列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琴多问∶"刚才您会觉得痛吗?"
"没什么感觉。"西列斯坦诚地说,"我只是感到我进入了一个黑暗的房间,在那儿过了许久。随后,则是远处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塔。琴多,那是你做的吧?"
"是的。"琴多说。
他从一旁拿过了那本册子。西列斯其实已经在星之尘矿脉的外边瞧见过这本册子,他知道这是琴多力量的来源,不过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游记。"琴多说,"最初是李加迪亚亲自写下的游记,之后则是普拉亚家族中,拥有旧神血脉力量的后裔誉写的版本。
"前者被称为''神明范本′,后者则被称为''血商抄本''。不同的神明会拥有不同的……力量展现形式,有不少都是通过文字体现的,由此就会出现''范本′和''抄本''的区别。
"其他神明的信徒也会制作一些''信徒抄本''。总的来说,就力量而言,神明范本大于血裔抄本大于信徒抄本。
"不过现在,血裔抄本已经十分罕见了,毕竟也就只剩下普拉亚家族仍旧流传着旧神的血脉力量,其他的神明家族估计都已经断绝了。
"……李加迪亚的''神明范本''被保留在普拉亚家族的藏书库中,很少使用。我大多数时候使用的都是血商抄本,不过也会随身携带一张神明范本的内容,以防万一。而这一次果真用到了。
"我父亲曾经嘱咐我说,我在死前,也需要抄写一份,留给后代……当然了,或许还是让普拉亚家族结束在我这一代比较好。毕竟我已经有您了。"
他带着点亲昵和得意劲儿,这么说。
随后,他又带着点更为低沉的情绪,说∶"而且……旧神血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旧神的存在了。"
"你就是你,琴多。"西列斯说,"我从未把你简单看作是''旧神血裔''这几个字。
"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琴多蹭了蹭西列斯的下巴。他现在似乎挺喜欢这种动作。
西列斯随他去。他继续问∶"所以,这就是你平常使用的力量?"
"是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总有人说我掌握着奇怪的力量。"琴多说,"我所使用的力量得自于我的血脉,我不需要魔药,也不需要时轨。
"这些游记中的字句,包括其语境、其含义、其故事,就是我能够使用的全部力量。一种………
他看起来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
随后他举了个例子∶"比如刚才。您的身体变成了雕像,但是我能感知到您的灵魂并没有死去。所以,我使用了神明范本上''灵魂灯塔''这几个字,希望能指引您回归。
……老实讲,我只是尝试一下。还有其他的办法,我还想继续尝试,不过没想到您立刻便复生了。这证明了您的力量的特殊性。这也说明我做的事情是有效果的,是吗?"
他有点期待地望着西列斯。
"当然,琴多。谢谢你。"西列斯说。
琴多等待了片刻,发现西列斯真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道了声谢,就没有别的表示了,不由得震惊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西列斯莞尔,把琴多按进自己的怀里,慢条斯理地低声说∶"外面还有人。"
.……您这时候又开始矜持了。"琴多闷闷不乐地说,"总吊着我的胃口。"
西列斯无奈,只能吻了吻琴多的唇瓣,让这家伙别再嘟嘟囔嚷的。
"您真好。"琴多几平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他沾染着浓郁笑意的眼睛凝视着西列斯,"我是说真的。当然,您要是以后别那么吓我,就更好了。"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说∶"或许你可以教我,琴多。"他顿了顿,解释说,"我曾经生活在极为和平的氛围之中,的确没什么警惕心。"
"教您战斗?"琴多嘀咕着,"那似乎是个好主意。"
这个话题过去之后,西列斯又问∶"关于我刚才所处的状态……你有什么看法吗?为什么我的灵魂会出现在那个黑暗的房间?为什么灯塔的光芒可以指引我回归?"
琴多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家族中的书籍里似乎有一些相关的内容……不过,我学得不怎么样。那真是十分枯燥的内容,或许您会喜欢吧。"
西列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过几天我就得回到拉米法城继续工作了。即便真的前往堪萨斯,那也是明年春假的事情了。"
琴多遗憾地叹息一声。
他随后认认真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您得相信我。我的意思是,那些概念总是含含糊糊,像是打哑谜一样。
"总之,一些书籍中提及''危险的黑暗之海''''海中孤岛''''寒冷北风''之类的话,也提及了''灯塔''''指引方向''''海雾''''神秘动物''之类的东西……
"只是因为我带出来的那一页神明范本上拥有''灵魂灯塔''这几个字,所以我才试了试。"
琴多的解释让西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到了那本借阅自卡尔弗利教授的书籍《旅途之上》。书中就提及了"海边的灯塔",以及"雾中蛇栖息的岛屿是不受寒风侵袭的北方乐土"这样的话。
这似乎就与琴多的话对上了。而且…黑暗之海?
他还记得,刚才在黑暗空间里进行的那一次体质判定,骰子的提示中说,"''翻船''这个词可不是乱用的"。
船与海,这两者似乎就隐隐产生了关联。
西列斯心中一动,便问∶"可以让我看看这一页的神明范本吗?"
"当然可以。"琴多将夹在那本册子里的一张薄薄的纸递给西列斯,"不过,您大概看不懂上面的内容。我可以为您翻译。"
那是一张十分古旧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皮毛做成的纸张。不过,随着时间的侵袭,原本厚重坚固的纸张也变得十分脆弱。
西列斯小心地捧着,低头望着,上面的文字是他完全看不懂、也从未听说过的,一种类似于象形文字的书写方式。那其实反而令他感到亲切。
在琴多的解释下,西列斯才明白,这是早期流行于李加迪亚所庇佑的那个部落中的文字。因为这本游记最早就是李加迪亚赠送给那个部落的,所以就采用了那个部落的文字。
西列斯心想,果然,李加迪亚真的庇佑了一个部落——而那个部落,恐怕就是流浪诗人们的出处置”
琴多随后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您所研究的流浪诗人,估计也出身于那个部落。不过,自从李加迪亚在阴影纪失踪之后,这个部落也就慢慢衰落了。那似乎也是普拉亚家族的起源。"
西列斯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
随后,在琴多的解释中,西列斯明白了这张神明范本上所写的内容。
其大致意思是一位李加迪亚的信徒出海旅行,在茫茫深海中迷了路,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发光的灯塔为其指引方向,这名信徒由此得以安全返航。
李加迪亚听闻了这个故事,大为赞叹灯塔光芒的独特作用,于是将其记录下来,并且将那座灯塔命名为"灵魂灯塔",寓意为指引迷失的灵魂归乡。
琴多说∶"正是因为这个含义,所以我才想到,或许可以使用''灵魂灯塔''这四个字,让您回来..又或许……我只是无计可施了。"
就在不久之前,躺在床上的西列斯还是一具冰冷的、僵硬的雕像。那太可怕了,可怕到让琴多恨不得忘掉那一整段的记忆。
他始终凝视着西列斯,仿佛只是一个错眼,西列斯就有可能消失一样。
西列斯拥抱着他,低沉地说∶"我已经回来了。"
"….我有时候真恨不得咬住您的袖子,让您拖着我一起走。''
西列斯笑了一声∶"只要你一直陪伴着我。"
"我会一直陪伴着您的。"琴多说,"我对您的爱无药可救。只有您能救我,只看您乐不乐意救我。"
西列斯说∶"我会。"
他想,他总得为那个大成功和那个大失败负责。
此外,当他从死亡的边缘回归,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当他瞧见琴多那双被泪水洗刷过后的翠绿色的眼睛…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与这双眼睛的主人如此亲密了。
亲密到只有死亡成为了阻隔他们的东西。
那是很难用三言两语就割裂的东西。西列斯也做不到如此残忍,不管对他自己,还是对琴多
"那我就放心了。"琴多低声说。
在短暂的情话过后,他们的话题再一次转向严肃。
实际上,对于"黑暗之海"和"灵魂灯塔"的概念,西列斯自己也有一些想法。那必定不是实际存在的某个具体地点,而是某种特殊的地方。
….死的界限?他猜测着。
但是抛却这个概念不谈,他们还有着许多需要解决的事情。
琴多很快将西列斯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西列斯出事是十分猝不及防的,不光是对于他自己,也对于那些探险者而言。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了雕像,这事儿任谁都受不了,更不用说是这群本就警惕心十足的探险者了。
总之,情况仿佛突然一下子失控了。探险者们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彼此推操,局面一瞬间变得紧绷,并且还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