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谆谆教诲

杨宁闻言只是眉梢轻蹙,答非所问地道:“你为什么要派李廉上去,如果换了庄粹或者志恒,他们的武功走得也是狠辣凌厉的路子,正可以和叶威联手进攻,一举破去那人的守势。现在就不行了,他们两人联手,虽然称得上攻守兼备,可是却浪费了许多良好的战机,这样打下去,短时间是分不出胜负的,可是如果时间拖长了,那人内力深厚,经验丰富,可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西门凛淡淡一笑,道:“子静若是遇到劲敌,不知是一开始就使出凌厉的杀招,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先彼此试探,了解对手的虚实之后,再循序渐进,渐渐加强攻势,压制敌人的反攻,直到瓜熟蒂落之时,再一战而定呢?”

杨宁虽然不懂得什么兵法战策,可是若牵涉到武功上面的问题,他却是洞若观火,闻一知十,立时明白了西门凛言下之意,忍不住辩驳道:“若是势均力敌,自然应该稳妥从事,可是你派上去的两人虽然得到明师指点,又是天资聪颖,但武功终究不过是二流上下。可是他们的对手却可称得上一流高手,而且此人不仅隐忍内敛,而且功力精深,只看他步履沉凝,举重若轻,和他那路深得大巧无工精要的剑法,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一流高手。这样的人防守的时候既然能够不动如山,那么等他出手攻击的时候定然也是侵掠如火,久守必失,世间练武之人岂有只守不攻的。而且我看他施展的剑法,乃是蓄势待发的路子,仓卒之间,必是难以发动,需要等到敌人久战疲乏,自己热战正酣之时,才能水到渠成,使出无比凌厉的攻势,对付这样的对手,只可趁他形势未成之际全力相图,若等他尽展所长,潜力尽出之时,就是你我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轻易取胜,你派了李廉上去,岂不是自己将胜算抛却了么?”

西门凛听到此处,也是深深佩服杨宁的眼力,就是他此刻,对于乔长辕的武功深浅虽然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可是这等入木三分的话也是说不出来的,可见自己限于资质,加上为了权势富贵分心旁骛,在武功上面还是难以大成,连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师侄也是颇有不及,只不过杨宁终究还是没有理会到他的意思,可见对于钩心斗角之事,杨宁是毫无所知的,再想到罗承玉不过大了两岁年纪,但是却有着翻云覆雨的厉害手段,两者相比,几乎是天差地别,就是西门凛,也不免对火凤郡主的决定生出不忍之意。

平静了一下紊乱的心绪,掩去心中的怜悯之意,西门凛叹道:“子静心中或许只在意这一场的胜负,本座却不能如此,这一阵不过是我和师冥相互试探的一局,他派出的这人极擅防守,就是要稳扎稳打,试探这几个孩子的实力。我们这方除了本座和凌副统领之外,别人都没有实力可以确保取胜,方才三阵,子静你两胜一负,而凌副统领内伤未愈,若是上场多半有败无胜,本座虽然自负,可是对着江东的高手的车轮战法,连胜两阵还有些把握,想要连胜三阵已经是颇为勉强了,若想连赢四阵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十阵之约,若是只凭你我,最多可以取得五阵的胜利,而胜败的关键就在剩下的四阵上面,到时候也只有志恒他们八人可以应付那四阵了,所以说今次我幽冀众人想要能够堂堂正正的取得胜利,不给江东一方留下任何口实,全要看志恒他们的本事了,他们只需胜得一阵,本座的压力就小了许多,若是胜了两阵,那么本座就可以稳操胜券。因此落败一场两场对我们并无妨碍,本座的意图,是要取胜两阵,可是又要保全实力,好应付决战之后的局面。子静你既然能看出击败乔长辕的契机,我难道看不出么,这一阵我让李廉和叶威出手,也知道他们难以取胜,可是就是派上最强的两人,在乔长辕深沟高垒一般的剑法之下,胜算也不过三分而已。而且这一阵若是侥幸胜了,不免会让师冥心中不安,下面三阵师冥必然会派出武功高强的心腹上场,到时候,不仅这些孩子很难取胜,恐怕还不免会有几个丧命在台上,与其落得这样的结果,本座宁愿求个安稳,让他们顺利地撑过三阵,最后一阵再设法取胜,然后本座再设法连胜三阵。”

杨宁听明白了西门凛的意思,却是很不喜欢,不加思索地道:“他们这些人既然是燕山卫的弟子,将来终究是要转战天下,终日与鲜血杀戮为伴,就是今日就是苟全性命,将来也未必能够不死,还不如让他们拼死一战的好,不论是生是死,是胜是负,总不负燕山威名。”

西门凛身子微微一震,凝神向杨宁瞧去,只见他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无比倔强的神色,显然这番话是他心中所想,并无半点矫饰,这一刻,西门凛心中突然明白,这孤傲的少年不仅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就是他自己的性命也没有放在心上,一缕刺痛不知为何竟从心口蔓延开来,不由微微皱眉,过了片刻才叹息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子静你的性情太孤傲了,生命宝贵,岂可轻言放弃,行事不可太过执拗,需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若总是这样的性子,不肯稍做容让,只怕难免受尽苦楚,你纵然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牵挂你的人么?”

杨宁心中一震,长久以来,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西门凛语气中带着教训,可是他却是听得出那其中蕴含的心痛热切,原本这几日已经树起的心灵藩篱不知不觉间竟是开始渐渐软化。

留意到杨宁眉宇间的震动神色,西门凛心中又是一痛,这一刻,他全心全意替杨宁考虑起来,开口解释道:“子静,我故意放弃这一阵,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志恒他们毕竟年轻,昨日他们在江水之上大获全胜,不免会因为这些胜利自大起来。若是李廉、叶威两人苦战而败,一来可以让他们消去轻敌之念,免得他们小瞧了敌手,以至大意落败,二来如果这一阵如果想要冒险取胜,多半是惨败之举,如果败得太惨,不免让他们大受打击,以至影响下面的三阵。现在却是不同,他们两人没有法子迫出对手的杀招,那乔长辕也不是喜欢斩尽杀绝的人,纵然落败也是有惊无险,只会挑起剩下六人的好胜之心,更有利于接下来的三阵,到了关键之时,他们自然不会吝惜生命。所谓后退一步海阔天空,比起不顾一切地求胜,子静应该明白何去何从。”

见杨宁神色微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西门凛继续说道:“子静你方才一共接下了三阵,其中便有许多不妥,第一阵也就罢了,试练之举乃是势在必行,难得有这样的鼎炉,你多费些心思也就罢了,第二阵你却不该和叶陌以心灵之力相斗。你应该看得出来,叶陌此人身兼光明宗、素女宗两宗之长,若是平常,随便你和他怎样交手都无妨碍,毕竟他想胜你实在是不大可能,可是今日你明明知道身陷重围,怎么不多留几分余力,却以己之短对敌人所长,虽然你最终取胜,可是这其中凶险,你应该心知肚明。再说那叶陌既然是魔门弟子,就不应该手足相残,他明明知道你是武道宗嫡传,却是定要置你于死地,这等人,你应该杀他以绝后患,怎可顾念同门之谊,饶他性命。这还罢了,但是第三阵你却是万万不该,怎能为了一柄纯均剑,就将自己置于死地,若是那伊不平最后一箭没有拗去箭头,且还有足够的余力,你的性命岂不是要白白葬送。子静,你今后行事不可太胡来,纵然要任性而为,也要等到安全无虞的时候才可以啊。”

子静听到西门凛这番谆谆教诲,只觉得原本冰冷僵硬的心灵似乎注入一缕甜美的清泉。虽然西门凛有许多地方误会了,例如他不杀叶陌,并非是顾念什么同门之谊,多半是因为叶陌让他有勇气回想起从前的往事,还有他答应和伊不平那不公平的一战,也并非为了纯均,而是因为相信青萍不会害他。但是西门凛的一片心意他却依旧感同身受,再想到自己若非固执己见,偏要挑战对手最强的武功,而是采取以强凌弱的手段,一举克敌,西门凛也不必让林志恒这些武功“低微”的少年上去对阵,只觉双目一热,眼泪都险些落了下来,紧咬牙关,竟是心情激动地不能自持,忍不住就要和西门凛说明真相,让西门凛知道己方有了后援,不需再这般担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