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的时间搭建出来的前线营地里,紧张地核算了一遍粉条消耗数字后,亲自来前方坐镇的后勤司大管家米娅女士擦着汗道:“比我们之前掌握的数字少了很多,少的那部分人,应当是下到乡村去打秋收零工去了。”
米娅女士的助手、后勤司干员班点头道:“应该是,我去帮忙送粉条和水、汤料的时候观察过,住户里面青壮年男性很少,绝大部分是女人,老人和小孩。”
从新镇跟过来帮忙的一名干员也道:“我听约翰说过,他以前每年都要在秋收时期下乡去呆上一个多月,不然就没有过冬的粮食,这里的贫民区住户大约也差不多。”
“青壮少也是好事,至少不会被城里的贵族裹挟上战场。”米娅女士点头道,又转脸看得力助手班,“我们来了一早上,城内有没有反应?”
“暂时还没看见动静。”班回道,“半小时前我去南城门看过一次,城门还开着,还有洗衣场的人从城里拉衣物出来,进城打零工的人也在正常出入。”
“这里的老爷们反应可没有那么快,搞不好连咱们人都到城下的事儿都还搞不清楚呢。”从新镇来帮忙的那名干员讽刺地道,“你们是绝猜不到这儿的人做事有多拖拖拉拉的,九月份的时候沃尔顿先生就收到杜塔塔城税务司的信函,声称要来人监督秋税,结果沃尔顿先生做足了准备、又等了大半个月,人都还没到……也就两百多公里路程,就算是蜗牛,爬也该爬到了吧?”
米娅、班等人不由失笑。
班笑着道:“我看,倒不见得是税务司有多么拖拉,这帮人干别的事儿不积极,收税可是很积极的。估计是以为那块儿荒原第一年开荒种不出多少粮食,所以才兴趣缺缺。”
“有道理。”新镇来的干员乐道,“也幸好他们不知道咱们有多能种粮食,不然老早把这里的贫民迁去开荒了,那还不知道要白白被他们害死多少人。”
华夏人以为的开荒,和这个世界的开荒,有隔着次元的认知偏差……
在华夏人的观念里,开荒是伟大的,也是艰难、困苦、物资窘迫、吃苦受累、披荆斩棘的。
可这个世界的开荒,是要命的。
贵族老爷们如果认为某块区域有开荒价值,通常的做法是,准备一批物资,招募一批流民,再派出几个得力的管家执事,便只等着这块荒地被流民开垦成良田、获得源源不绝的农业产出。
开荒前期的投资,对于贵族老爷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成本。
可对于被招募……不,被征用的流民来说,开荒的成本,是他们的命。
贵族老爷可不会跟他们签订五险一金的用工合同,不会提供任何医疗保障,甚至连开荒期间的一日两餐究竟能不能吃饱,都要看负责管理他们的管家执事还愿不愿意当人……
一座拥有数百亩良田的农场从荒地之中崛起,贵族老爷可能支付了几百上千金币的代价,而真正参与开荒的流民,付出的可能是几条,乃至十几条人命。
更离谱的是,因为这些流民是被征召来做事,开荒出的土地也并不属于他们,他们完成了开荒,所得到的,只是身份上从流民转化为农奴……
封建时代的华夏上层,尚且知道要让迁移开荒之民拥有开荒之地,之后再花上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慢慢盘剥开荒之民、将税赋转嫁于他们、兼并他们的土地……虽然结果仍旧相等,但至少吃人时的姿态会更“体面”一些。
这个世界的贵族阶级也讲究体面,只是这个体面,哪怕是故作姿态的伪善,也仍然不会朝向下等人。
闲话几句,在帐篷里稍作休息的人们又分头离开做事。
这个世界的底层平民大多每日只用两餐,早上吃过一顿粉条,中午就不会再进食了;不少住户一边回味着粉条口感和小菜带来的味觉刺激,一边回复到平时的生活节奏,手脚不停地忙起糊口的活计。
城内人被奇娜·达西和科尔森·奥尼尔在报纸上刊登的宣战宣言搞得心神不宁,城外贫民窟里的人可不关心那些——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甚至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事儿。
像往日那样劳作起来的住户们,口中讨论的都是贫民窟外那个多出来的大营,和那些看上去很友善、愿意用超乎想象的低廉价格卖食物给他们的因纳得立人。
离城门不远处,一座由土墙围起来的小院里,正利用简单的工具加工着皮具的十多名本地手工业者,就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那群因纳得立人。
懂得加工皮具的手艺人大多都是在贫民窟里收入还不错的成年男性,这些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皮具匠人大声讨论时,附近的住户也凑了过来,要么拿着手工活计混进院子里,要么坐在门口,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