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天更冷,钟攸不再出门,终日都在案前修订书院的章程。这书院仅有他一人,既是山长也是讲书。另外管干、司事、管书、司书、看守、门斗、斋夫等等诸位空缺,幸院小人少,暂时不急,日后可酌情增添。倒是书阁未满,还真需要来人去趟江塘与京都,将他在这两地的藏书携运回来。
钟攸还有些私银,加之蒙馆照应,长河镇划地,朴家添银,书院花销越不出线,他有底。但日后若要修书印版、盟结讲会,只怕会囊中羞涩。钟攸须再想想法子,虽说日子还早,但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雨绸缪更安稳些。
钟攸这整理完思绪,那边时御还未回来。他回了趟石墙院,打扫积雪。钟攸心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却还是没见人归。
那边时御倒没出什么事,只是遇着隔壁的许婆娘,帮手将院墙塌处重理,耽搁了时辰。
“小六如今打先生那里住?”
许婆娘虽还有一子,但却是个欺男霸女的混账,一直在镇上赌馆里混迹,少有归家。时御应声,接了许婆娘端来的热水,道了声谢就喝了。
“相互有个照应,那倒也成。”许婆娘说着就愁道:“庆生这小兔崽子也不着家,如今兰生也跟着大了,我寻思着该许人家了,可这家里也没个人做主,我哪儿找人去?”又道:“这事提起来就顺不了气,我这怕是也撑不了几年。”她约是压久了,这会儿对着时御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吐出来,“村里边能干的都往镇上去,可我们这孤儿寡母,往镇里去怕人瞧不上我家兰生。可要是随便许个人,我又心疼。”
她跟时寡妇一个年纪,这会儿已经生了白发与皱纹,人也有些佝偻。拭泪的时候手抹过眼角,看得见手指粗糙,都是经年农活累积的痕迹。
时御站了会儿,待她将泪都拭尽了,才道:“馆里人多,苏嫂子最知好坏。您开春问问嫂子吧。”
“那人都来回跑着,也不知定数。我,我委实放心不下。”许婆娘微停顿,待情绪稍褪后,问他,“小六如今也不急么?这成家大事,蒙先生可有催促?”
那里边有人站着,时御听见了音。他将方才挽起的袖折下来,这袖口贴在手腕,沿口舒服,是钟攸拿回衣裳后重拿针线压的。
他道:“我不娶亲。”
那目光太坦直无畏,倒让许婆娘惊了色,还未着急问声,时御就道:“这事改不了,我心下已定,婶子就不必多劝。我回头会与嫂子提一声,您记得去。这天不早了,我就归了。”
时御颔首,转身就出了门。他一出门,那早在门后的许兰生就匆匆跑出来,问她娘:“御哥可说什么了?”
许婆娘看她闺女殷殷切切的目光,话头一滞,就噎了嗓子,只掩面啜声:“娘没用。”
许兰生抓紧帕子,先红了眼眶,偏偏不肯认这个输,提了裙摆就追上去。
这时起了风,雪也抖飘了几瓣。这正值年华的女子胸腔赤忱,在追逐中乱了发,甚至匆匆掉了最喜爱的篦子。可她都顾不得了,她生性腼腆,从前见时御一次都要羞红脸半日,如今奔跑中,竟像是要用掉自己所有的勇敢。
时御走得挺快,已经离近溪头,能看见篱笆院里的烛亮。后边忽乱了脚步声,他听着一人喊他。
“御哥!”
时御停了步,半回了身。
许兰生泪都蓄在眼里,却没容它们掉下来。她攥紧帕子,在奔跑中喘息不定,她上前两步,紧紧盯着时御,颤声道:“我、我有话定要同你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