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雪竹在睡觉,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还不如暗处夏蝉的分贝高昂。
夏夜如此轻柔动人,配上刚成年的忧愁,宁静而清凉。
一直在“睡”的雪竹突然凑到孟屿宁耳边叫他。
“哥哥。”
孟屿宁侧过头:“醒了?”
她生怕他放她下来让她自己走,连忙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这才悄声说:“我支持你。”
莫名其妙的。
孟屿宁语气困惑:“什么?”
“我支持你学――”那个专业叫什么来着,雪竹仔细想了下,“金融,你以后肯定能赚好多好多钱。”
少年失笑。
这小姑娘连金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肯定。
那他以后还真要好好学,不然要是长大后挣不到钱,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期望?
他没有放小竹下来,明明知道背上的人早已经醒了,却还是像乌龟背着它重重的壳,慢慢将她背回了家。
走完小路,一行人终于到家。
将雪竹交给裴连弈的时候她还在装睡,孟屿宁失笑,没揭穿她。
裴连弈实在不好意思地看着几个护送女儿回家的大孩子,非要留他们几个人在家里吃西瓜。
宋燕萍在厨房切西瓜,嘴里絮絮叨叨着这个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女儿。
絮叨完后也没叫醒雪竹,对丈夫说:“老裴,你抱小竹回房间睡吧。”
裴连弈将雪竹抱进她的房间,打开风扇开关,替她盖上薄毯,轻轻阖上房门。
雪竹睁眼盯着黑夜中呼出阵风的吊扇叶,电扇风拂过浅花色的窗帘和她膝上布料轻盈的白色裙摆。
她想象中的长大,哥哥姐姐们比她早一步到达了终点,但是终点的风景似乎并不想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反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烦恼和无奈。
到很晚很晚的时候,雪竹迷迷糊糊感到有人走进房间,用凉水沾湿的毛巾替她擦了脸和胳膊。
“小懒猪。”
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最后替她掖了掖薄毯,又离开了房间。
这个暑假绝对是雪竹有史以来过得最难忘的时光。
爸爸履行约定带她去了北京。妈妈单位太忙请不到假,贺筝月和钟子涵都有别地的旅□□程,孟屿宁找了份八月在便利超市的兼职,为了赚自己大学入学的生活费。
父女俩坐上绿皮火车,十几小时的路程,是雪竹出生以来坐过的最长铁路线。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无聊,这一厢的乘客们几乎都是去北京的,旅游的占多数,难辨的各种乡音杂糅着交谈,感叹现在生活变化有多大,期待首都有多繁华,年轻些的人便能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交谈。
有些人票买晚了只买到站票,买到坐票的人坐久了便站起对身边站着的陌生人说一句,来,咱俩换着坐。
小小的举动便让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很快熟稔起来,互相交换带上火车的各种家乡特有的零食干粮。
推着小车的乘务员穿过热闹的人海,厢顶的电风扇吱呀呀转动也解不了闷热,雪竹将头探出窗户任由风刮乱她的刘海,但下一秒又被爸爸呵斥不许伸头出窗户。
后来外面下起淅沥的对流雨,雨滴顺着窗打湿桌上用来打发时间的扑克牌,爸爸把窗关上了。
透过玻璃也能看到这四方世界,火车也不知行驶到哪座城市,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和远处隐隐从云层中透出影子的山峦,这一刻雪竹眼里似乎能装满整个天空。
嘈杂闷热的十几小时过去,雪竹跟着爸爸下了火车。
脚下的土地是想象之外的繁华和广阔,出站时一个穿着志愿服的姐姐送给雪竹一把上头印着奥运五环和福娃的扇子,还对她说,小妹妹,北京欢迎你。
雪竹格外珍惜这把免费得来的扇子,一直到回家都牢牢握在手里。
那个晚上,烟花燃了半个夜晚,几乎点亮了整个北京城内的天空。
跟着爸爸,雪竹去了很多地方,父女俩没买到内场的票,两个人明明到了北京,却也只能站在体育馆外看大屏直播的比赛。
“冠军是属于中国的!刘子歌最终夺得这枚宝贵的游泳金牌!”
“女子200米蝶泳金牌,也是目前中国参赛选手累计所获得的第十八枚金牌!”
内场的声音似乎传到场外,一时间场外乌压的人群也爆发出惊天的欢呼,爸爸兴奋得鼓掌大叫,雪竹拼命挥舞手中的小国旗,鲜艳的红色漫天飞舞,映红头顶碧蓝的夏日晴空。
雪竹和爸爸蜗居在三环外一家小旅馆内,有时候赶不到当天的比赛,便守在电视机前看直播,妈妈和和父女俩通电话的时候抱怨他们来了北京还看电视,浪费钱。雪竹和爸爸却觉得,在北京当地看电视和在家里看电视,氛围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除了奥运红,雪竹还在北京喜迎了她的初潮。
谁能想到初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只有爸爸带她出来旅游的时候来。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出其不意。
女儿很绝望,爸爸也是满脸的尴尬无措,手忙脚乱去帮她买来了卫生巾,对着说明看了半天看不懂,只好腆着脸叫来前台的小姐,让她教自己的女儿怎么用卫生巾。
父女俩当天晚上都是一脸生无可恋和妈妈通电话。
宋燕萍在电话那头听到雪竹今天来初潮,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当即大笑出声。
雪竹气得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嚷:“妈妈你没良心!”
“行了行了,这几天让爸爸好好照顾你,”宋燕萍止住笑意,又对丈夫说,“老裴,你拿张纸记下来,明天去街上给小竹买点东西给她补身体,小女孩第一次来月经要格外注意,别落下病来。”
裴连弈一听会落下病,立马找笔找纸,一一记下老婆交代他要买的东西,小时候帮女儿洗澡换尿布都没这么让人焦头烂额,如今女儿初长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不得不恶补女性月经知识,生怕雪竹真落下病耽误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