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盯着地板,孟屿宁捡起地上的本子,打开来看。
“哥哥,别看,”雪竹绝望地闭上眼,低头死死咬着唇,用最轻的声音哀求他,“求你了。”
孟屿宁没有听她的话,打开本子一字一句地扫过她写在本子上的话。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雪竹宛如赤/身裸/体被曝露在阳光下,羞愧像是浪潮一阵一阵扑打在心尖,她面红耳赤,直到口里闻到淡淡的铁锈味,才吃痛地落下眼泪来。
那上面字字情真意切,文笔不算好,但每个字都能看出是少女在心里精雕细琢反复打磨才写在纸上的心里话,生涩又单纯,又正是因为这种生涩,像是刚被磨过的钩子,活生生地把人往陷阱里逼。
孟屿宁将目光从纸上挪开,又看到她水雾弥漫的眸子,耳朵和脖子早就红透。
他无可奈何地偏过头。
“这是写给谁的?”
雪竹不说话。
“小竹,跟哥哥说实话,”孟屿宁又将语气放缓了些,“你早恋了吗?”
雪竹抽搭着下巴,用力摇了摇头。
“那这个是写给谁的?”他再次问。
雪竹嘴里即将脱口而出的“你”又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不能说。
如果说了,他们之间会变得更加尴尬,现在他回来看她,是以哥哥的身份回来,如果她说了,那下次呢?他再以什么身份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躲开她,会为了让她死心而和她绝交。
她害怕这样的后果。
常常分不清自己对孟屿宁到底是何种情感,如果仅仅只是儿时亲昵的青梅竹马情谊,又怎么会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内心深处害怕一旦把这种感情理清,就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逃避是她唯一能护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那么狼狈的盔甲。
于是她怎么也不肯说,好脾气的男人也渐渐失去耐心,眉宇微拧,有些动怒。他没将这件事和小时候她调皮捣蛋的程度联系起来,茶褐色的眸子里有无奈,但更多地是对她的失望,淡淡地,也不明显,仿佛他这些年对她的纵容和期望都被消磨殆尽。
也不知道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多久,孟屿宁的风衣里兜微微震动,他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后,孟屿宁微叹气转过身背对着雪竹接了电话。
“喂,我刚到家。我想缓两天回去,课题麻烦你帮我跟教授先请个假。”
说完这句,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孟屿宁回头看了眼雪竹。
男人捏着眉心,又叹气,嗓音清冽微哑:“是我妹妹的事。”
“……”
几句简短的对话,孟屿宁最后说:“好,江颖,谢谢你。”
挂掉电话,再回过头想对雪竹说什么时,她已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拿过了那张纸,然后当着他的面,将纸对折撕开,又接着撕成了一条条、一片片,再丢进垃圾桶。
“我知道错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念书,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高考上,”雪竹微启唇,声音有些压抑,哑哑低低地,“你不用特意为了我赶回来,快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终于愿意和他对视。
很容易从他反射的镜片中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眼睛红红的,丑死了。
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狼狈,雪竹勉强对孟屿宁笑了笑。
她眼里有光,但并不是从前那温暖明亮的光。
孟屿宁心疼地用柔软的指腹替她擦去眼泪,轻声说:“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雪竹偏头,推开他的手。
男人悬停在空中的手顿时有些尴尬地僵住,指尖余留的泪珠还温热。
她的回避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瞬间落入冰点。
你和江颖姐姐在一起了吗?
雪竹很想问。
或许会有一定的可能他给出的是否定,可于她而言并没有意义。
他和江颖未来还会有很长的时间相处,但他们的时间早在彼此都长大的那一刻结束了。
这一刻雪竹的抽泣变得无比安静,藏在喉间的哭声被死死压抑,只有眼泪在不停往外倾泻。
还没有来得及被拒绝的心意,他甚至都不知道,雪竹撕掉了这份没有署名的情书,也代表这份心意不再需要他知道。
他们长大了,渐行渐远。
隔阂将曾经的无话不说变成无话可说。
这一刻她甚至想,如果没有喜欢孟屿宁就好了。
也许这时候她根本不会怪他,明明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就是忍不住委屈,也忍不住怪罪。
所有转学程序尘埃落定后,班主任连同班上同学给雪竹办了一场热闹的送别会。
祝清滢也打电话给她,哭着在电话里骂她没良心,本来只是隔了一个市,寒暑假还能见,现在可好,就连寒暑假也别想见了。
走的那天,雪竹背着包,爸爸替她拖着行李箱,在候车室等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