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种种迹象看来,“复仇者”对自己可说了如指掌,但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他如此神
秘,目的可能要独立承担,不愿假手于任何人,他与“风凰庄”到底有什么深厚的渊源?
黑名单的事,该不该让“宇内狂客”知道呢?
说不定“复仇者”就在暗中望着自己,如果泄露了这极大的秘密,说不定会有极坏的后
果。
因为“复仇者”不知道自己曾偷看了那份杀人名单。
再方面,“宇内狂客”知道了之后,说不定会采取行动,仇家来头如此之大,岂能要他
赔上一条命
“宇内狂客”斜起醉眼道:“田少侠,你的神色不对,怎么回事?”
田宏武暗吃一惊,忙掩饰道:“没什么!”
“宇内狂客”道:“别瞒老夫,你有重大的心事”
田宏武心念一转,道:“晚辈是在想关于令媛的事,她从小送人收养,事隔近二十年,
找起来很难,但晚辈已经答应了夫人,所以在想”
这一番话,“宇内狂客”倒是相信了,叹了口气道:“田少侠,你做错了!”
田宏武道:“为什么?”
“宇内狂客”沉重地道:“如果小女真的没下落,又查不出当年向她下手的人,难道你
真的要献上人头?现在的问题不在小女的下落,而在于那下手嫁祸的凶手,她认定是我干的,
找不出凶手,冤枉就无以洗刷。
田宏武诚形于色地道:“晚辈倒是没感到做错,因为晚辈相信前辈的为人!”
停了停,又道:“在前辈心目中,可能会是什么样的人下的手,下手的人必然是有目的,
不会平白做这种事,现场留下前辈的丝绦玉坠,显示这是预谋……”
“宇内狂客”点头道:“话是不错,但老夫想不出什么人会做这样的事,为了仇,为了
很,杀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嫁祸老夫?”
田宏武想到自己所蒙的不白之冤,二师兄无故坠岩落湖,连尸身都捞不到,同样是被人
预谋嫁祸,可就是想不出其中道理。
“宇内狂客”又接着道:“她是幸运遇救的,当时凶手的本重是要她的命,而她又没有
什么了不起的背景,似乎连嫁祸也谈不上,这实在令人费解。”
田宏武表机一动,脱口道:“会不会是情杀?”
说完,觉得不太受当,一张脸登时通红起来。
“宇内狂客”用力一拍桌子,道:“有这可能!”
田宏武不由精神一振,道:“前辈想到了什么?”
他对这桩事仍是相当关切的,既然答应“了因师太”以人头做保证,并不是说着玩的,
如果查不出凶手,这颗脑袋便得真的奉上。
老道一身灰土,走了进来,擦了擦汗,道:“妥当了,那矮子使者装在棺材里还空了两
尺多一段!”
“宇内狂客”瞪眼道:“老道,你真不知死活,还敢提起,记住,从现在起忘了这件事,
特别吩咐你那两个宝贝徒弟,一定要守口如瓶。”
老道点了点头,道;“请放心,那两个小的昨夜打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些事他
俩全不知道,是我一个人料理的。”
“宇内狂客”道:“那就更好,你辛苦了,来喝一杯?”
老道摇头道:“不成,大清早喝得脸红红的不好看,万一有人来烧香求签,会让人说话,
恕不奉陪,我去换件袍子,身上沾了不少血。
说完,转身走了。
田宏武又抬回话题道:“前辈想起了什么?”
“宇内狂客”道:“方玉芝以前行走江湖时,有不少年轻武士追求过她,其中追求得最
有力的,是一个叫‘玉面猫’伍廷芳的小子,不过…… 说起来姓伍的也是中年人了,会是
他因求爱不遂而下手泄愤么。”
田宏武道:“很难说,但也不失为一条线索,怎样才能找到姓伍的?”
“宇内狂客”摇头道:“江湖人飘流不定,到哪里去找?”
田宏武道:“还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宇内狂客”翻眼想了想,道:“时间长了,当年又不在意,无从想起,这伍廷芳的事,
是她在闲谈中告诉我的,别的就不得而知了。”
田宏武不禁泄了气,这一说,要查究这陈年老案,的确相当渺茫,略作思索,道:“晚
辈准备赴等封王家庄,找找那卖豆腐的王大娘,先查出令千金的下落,如果幸运,前辈父女
还可团圆也不一定……”
“宇内狂客”道:“不,这件事老夫亲自去办,不必劳动你,天知道王大娘是否活得这
么久。”
田宏武想了想,道:“也好,不过……将来我们如何联络,仍在此地么?”
“宇内狂客”道:“不成,这地方已被人家找到,说不定还有人来,不能再呆了,这样
吧,我有了准落脚处再通知你,反正你足迹不出开封洛阳一带,找你不难。”
田宏武点了点头,他忽想到了丁香,丁香离开风堡,到洛阳附近去投靠亲戚,她曾殷殷
叮咛再见。
他总是忘不了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那该属于小秀子的,然而小秀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脑海里只有小秀子儿时的影像,她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根本无从描绘。
这实在是件可悲的事,为什么造化如此捉弄人呢?
蓦在此刻,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隐隐传来,那声音怪异极了,像是一个人蒙着被发出的
呓语,又像是一个重病的人在呻吟。
田宏武首先觉察,眉毛一挑,道:“这是什么声音?”
“宇内狂客”口里正含了一大口酒,侧耳一听,咕嘟一声咽了下去,道:“是后面传来
的……”
那怪声持续不断,现在听起来,又像是垂死野兽的惨嗥,低沉,仿佛发自地底,令人听
了不寒而栗。
“宇内狂客”从地上站起身来,道:“不对,莫非是老道……我们去瞧瞧!”
田宏武抓起剑,跟着离座。
“宇内狂客”已到了门边,惊“啊!”了一声,窒住了。
田宏武目光一扫,全身立即起子鸡皮疙瘩,只见门外院地中,站着一个枯瘦如竹竿般的
老人,比常人至少高一个头,稀疏的白发像枯草,颔下无须,脸孔似个风干了的橘子,两眼
凸出像金鱼,一袭宽短的黑衫长仅及膝,空落落的像挂在竹竿上。
天下什么怪样子的人都有,但像这老人却很罕见,与昨晚那侏儒老人,恰成强烈的对比。
“宇内狂客”低声道:“糟了!”
田宏武栗声道:“这怪人是何许人物?”
“宇内狂客”颤声道:“如老夫判断不错,这怪物是化身教的使者之一,叫‘突眼无
常’!”
田宏武心头“咚!”地一震,道:“对方怎会找了来?”
后院的怪声还在继续,现在已可断定是老道遭了毒手。
一对二十不到的年轻道士,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一眼看到那怪人,双双惊叫了一声,
脚板生了根,定住不动了。
怪人一转身,飘向两名小道。
“宇内狂客”栗叫一声:“完了!”
田宏武夺门而出。
惨号起处,红光进现,两名小道的脑袋,被怪人一手一个抓得稀烂,倒作一堆。
怪人刚转身,正好与田宏武面面相对。
田宏武双目尽赤,这种残酷的杀人手法,他是第一次见识到。
“宇内狂客”匆匆奔向后院。
怪人枯瘦如乌爪的双手,仍在涌着鲜血,鼓突的眼珠一转,两道冷电似的棱芒,直照在
田宏武的面上,冷僵地启动口唇,道:“纳命来吧!”
田宏武一挫牙,道:“你阁下就是‘突眼无常’?”
怪人桀桀一声怪笑道:“你小子竟然能一口道出老夫的名号,的确不简单,对了,必定
是本教叛徒古亦明透露的,这么说,你们是一伙了,古亦明宁死不肯吐实,就由你小子来说
吧。
“当年本教龙使者是死于何人之手?昨夜本教使者‘老童子’曾来此庙执法,却无故失
了踪,人到哪里去了?”
田宏武心中一动,“老童子”被杀的事,对方显然还不知道,但老道古亦明,无疑地已
遭了毒手,两名小道死的可真是冤枉。
当下不答所问,反问道:“阁下为什么要对这两名年轻道士下毒手?”
“突眼无常”冷森森地道:“凡与叛徒同路的都得死!”
田宏武剑眉一挑,道:“这么说,在下也在内了?”
“突眼无常”道:“当然!”
田宏武道:“大清早阁下要迫在下杀人?”
“突眼无常”怪笑了一声道:“有趣,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老夫面前,竟然也
奢言杀人二字,你还没回答老夫的问话,现在一样一样的交代?”
田宏武冷极地道:“对不起,在下没什么可交代的。”
金鱼眼一翻,“突眼无常”阴恻恻地道:“你小子可说胆大包天,凭这一点,你有资格
报个名?”
田宏武冷傲地道:“在下却认为不值得对你阁下报名。”
“突眼无常”头顶上稀疏的白发倒竖了起来,怒极反笑道:“小子,你狂妄得相当可以,
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老夫还是初见,真不知道该要你怎么死才好,抓死你太便宜,这样吧,
你自己撕抓,慢慢地死……”
血淋淋的话,他说来十分自然。
田宏武一披嘴,道:“怎么死都无所谓,得看阁下的能耐,至于阁下嘛……”
“宇内狂客”从后院奔了出来,停身在田宏武身侧,激愤地道:“老道死了,死得很
惨!”
其实不用他说,田宏武也料到了,看两个小道的死状,老道如何死可想而知。
田宏武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对“突眼无常”下杀手,“老童子”之死,对方并不知道,
如果杀了“突眼无常”,不消说,“化身教”决不甘休,后果如何,无法想象。
“突眼无常”的目光扫向了“宇内狂客”,阴阴地道:“你也算上一份,你们俩到底谁
愿意回答老夫的问话?愿意回答的,可以死得痛快些,少受点苦,当年杀死本教龙使者的是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