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一声不吭,他全神贯注地想要将剑推入对方的躯体。
他屈着背,暴雨不停地砸在他的背上,体内的鲜血被不停冲刷下去,身体都像是在不停地干瘪下来。
金翅大鹏的利爪尽是鲜血,郁垒剑的锋芒已触及骨头,但他并无痛苦之色,面孔中扭曲的尽是癫狂。他再次抬起了棒,对着宁长久的头颅劈下,这一次,对方逃无可逃!
宁长久霍然抬头。
金乌照破雨夜。
金翅大鹏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气息,他想要撤棒而走,但身子被剑锁住,无法抽离。
金乌掠过两人,化作了一道线,将他们一齐摄入其中,消失在了雨夜里。
金翅大鹏回过神时,他已置身在一处满是残碎星火的国度里,无数破碎的、岩浆之屑般的东西飘浮在天上。
金翅大鹏知道这是类似残破神国之类的地方,而这里,似乎曾有一枚太阳当空炸开。
这是宁长久的神国,他虽未得到其中的权力,却有神国之青睐,力量可以碾压过对方。
“你身上的秘密,果然比我想象中更多啊。”金翅大鹏张开了满是鲜血的喙,冷笑道。
宁长久将剑更推进了些,他的瞳光锐利如剑,“这里是你的坟场了。”
他强忍着剧痛,便是为了锁住对方,将其精准地纳入这里。这是他压箱底的东西之一,务必寻求一击即中。
宁长久的左肩依旧使不上力,他握剑的手便直接化掌,拍上剑柄,想将其砸入金翅大鹏的心脏中。
金翅大鹏虽已陷入了绝对的劣势,可他没有丝毫的慌张。
他举起了如意乌铁神棍。
宁长久面色微变,他猜到了什么。立刻灌注全部的力量,压在了剑上,咔擦一声里,金翅大鹏的一截手指被斩断,但他的棒也朝着这个世界砸落。
此刻的他,根本没有砸开一个世界的力量。可这根棒可以。
这是它与生俱来的能力!
当初圣人持着它,纵横天地南北,不知打碎了多少古神的世界,更何况这个残破不堪的国。
神棍落下之际,似有大水墙立,掀起滔天巨浪。
轰然间,滂沱大雨再次浇落,将两人瞬间淋得湿透。
金乌被神棍相克,化作金光流回宁长久的身体里,但金翅大鹏岂能让他如愿,他伸出了被斩断手指的手,吞噬的权柄发动,要将金乌摄入体内。
宁长久大惊,他引以为傲的精神力未能战胜万妖诀,他竟在这瞬间失去了对金乌的控制。
万妖诀若成,金翅大鹏将会瞬间臻至崭新的境界里,到时候一切都将不可逆转。
就在此刻,一道银光宛若光鞭子,在眼角一闪而过,再看之时,那道光箭已洞穿了金翅大鹏施展权柄的手心。
金乌化作流光,逃回了宁长久的躯体。
洞窟之外,司命抬起了手,十指交错,在她确认自己一击命中了金翅大鹏后,手臂才无力地垂落下来。
金翅大鹏的惨叫声里,宁长久福至心灵,右手握剑,以天谕剑经的必杀式,对着金翅大鹏的心脏递出了绝杀之剑。
噗嗤!
鲜血狂飙,妖血遇水成火,烟雾腾起。
生死之际,一生奋勇无前的金翅大鹏选择了退缩。但这是正确的决定,否则他的心脏将被直接斩裂。
伤上加伤,金翅大鹏本就濒临崩溃的力量随时要将他压垮。
他的断掌捂着心脏,运转最后的力气,朝着宁长久撞去。
宁长久毫不畏惧,残余的修罗身体嵌入血肉,也朝着金翅大鹏撞去。
砰得一声里,金翅大鹏的身影被直接撞飞了出去,高速坠向地面。
宁长久单薄的衣裳也被血水浸透,其下肌束撕裂血肉模糊,他已没什么再战之力了,但他知道,这是杀死金翅大鹏最好的机会……他低吼了一声,以意志力之类虚无的东西撑着自己,他向着金翅大鹏下坠的方向追去。
密林之间,雨势小了一些。
里面腾满了雨水蒸发时的厚重大雾。
金翅大鹏不见踪影。
宁长久环顾四周。湿滑的苔藓群中,湿泞的泥地里,一条溪流向着远处奔腾过去。溪水和周围的泥间,还带着些许血的痕迹。
金翅大鹏沿着这条溪流逃走了……
宁长久没有犹豫,沿着他感知到的血腥痕迹,立刻提剑追上。但就在此时,身后隐隐有妖兵的呼喊声传来。
原来在金翅大鹏来到此处前,早有预料,实现放下了火弹信号,如今厮杀将要结束,那些接到信号的妖兵却也差不多赶了过来。
该死……
此刻重伤的司命还在洞窟中。
他深吸了口气,立刻折身,纵云般攀上悬崖,回到洞窟里,二话不说抓住了司命的手臂,将她身子拉了起来。
“为什么不追?”司命虚弱地问。
宁长久道:“有人来了。”
后方,熊熊的火把在雨中蔓延了过来。
司命咬牙道:“你尽管去追,这些杂毛小兵我能应付……咳咳。”
“少废话。”宁长久俯下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背上。
司命抿着唇,无力地贴了上来,血色尽失的双臂软绵绵地挂在他脖颈上,垂至胸口的纤长玉手冷若寒冰,两人的背与胸几乎严丝合缝地贴着,她靠着宁长久的脖颈,一声不吭。
宁长久深吸了口气,在火把靠近之时,身躯骤动,背着女子在崖壁间跳跃,几个闪身间暂时避开了追兵,遁入了茫茫的林间。
宁长久立在溪畔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能放弃大好机会。他背着司命,在与那些妖兵拉开距离时,顺势朝着重伤遁逃的金翅大鹏追去。
司命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间,贴在身上的玉体柔弱无骨,若只是单纯奔跑,这点重量根本算不上累赘。
宁长久感受着她萦绕在自己脖颈间的呼吸,那呼吸是冷的,吐出来的好似不是气,而是冰霜。
“你怎么了?”宁长久焦急问道。
司命唇齿含冰,呵气如霜,轻声安慰:“没事……日晷没碎,我就死不了的。”
话虽如此,只有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日晷上,生出了越来越多的裂纹。
她不知道为何为如此,但她猜到了一点:她是神国诞生的生命……她的身躯在这个尘世是格格不入的,譬如她纤尘不染,除了雨水,此间没有一片泥土可以粘在她的身上。这本身虽然神妙,但也意味着,她本质上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离开了神国太久,置身在一个新的世界里,新世界的规则从没有真正接纳她。
过往她很强大,这弱小的规则并不能拿她如何,但一旦她力量抽空,过往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东西,一下子就会变成致命的刀与剑,它们试图一点点瓦解自己,将她成为世界的养料……
她必须回到自己的神国里,才有可能复原。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