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这些埋在心底,没有与宁长久说。
宁长久道:“你进金乌里面去吧,那里暖和一点。”
“不行!”司命断然道。
这个世界都不接纳她,金乌神国里,她的反噬只会更加严重。
她没有说出真实的原因,而是轻声道:“我的力量在慢慢恢复,就像方才那样,若没有我帮你,金乌就要被抢去了……我留在外面照应你……好一些。”
说完这一长段话,司命胸脯剧烈起伏了一下,她靠在宁长久的肩上,感受着他寒冷中带着温度的身躯,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宁长久沿着蜿蜒的溪流一路追索而去。
前方,血腥味越来越浓。
他的精神高度紧绷着,做好了金翅大鹏潜伏在大雾或者灌木丛偷袭的打算。
但他却也渐渐分神了……因为他感受到,背后的那具身躯,似乎一点点冷了下来,轻轻喷在脖颈间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司命!”宁长久一惊,立刻喝了一声。
“嗯。”司命鼻尖发出回应。
宁长久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与我说实话!”
司命低声道:“没事,只是有些……冷。”
宁长久心绪剧震,他立刻道:“不追金翅大鹏了,我先替你疗伤。”
“追。”司命眉头轻蹙,发出了一个音节后,喘息了一下,艰难道:“一定要……杀了它。”
宁长久语速极快道:“放心,我六师兄很厉害的,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败了九灵元圣一定会来寻我们的。我……我先替你……咳咳……”
说着,他体内的伤势雪上加霜地爆发了出来,一口鲜血呕出。
司命微微睁开眼,看着她所依靠的肩膀——那是左肩。她此刻才发现,这肩膀的骨头尽碎了,自己方才枕了一路,他该是多么痛苦啊……
宁长久踩在湿泞的地里,脚微微陷了下去。
他想要将司命放下,司命却道:“我没事……你……快追……”
无论她怎么说,她的身躯依旧在不可逆地变冷,她发现,自己竟渐渐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掌控,痛也不知,累也不知……她同样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宁长久!”司命的声音微微沙哑。
“什么?”宁长久问。
司命冰唇发抖,颤声道:“奴纹……刺激奴纹……快!”
宁长久虽万般疑惑,却依言照做,靠着意念勾连上了奴纹。
身后,司命的呻 吟声轻轻响起,细若游丝。她并未觉得羞耻,反而获得了生一般的喜悦……奴纹是连结神魂的东西,随着它被刺激,她对于身体的感知也渐渐回来了,寒冷驱散了些,她好似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一处篝火,贪婪地汲取着温暖。
但日晷的崩碎没有停止。
“继……咳……继续!”司命的声音轻而急促:“不要,不要……停。”
“好。”宁长久也感受到她振作了些,连忙分神去刺激奴纹,让她的身躯一点点变暖。这当初作为主奴惩罚的东西,此刻却成了她最后救命的火把。
司命感受着身躯内不停窜动的电流,她耽溺其中,身躯战栗不止,若非手臂使不上力气,她便要主动去触碰陆嫁嫁留下的那枚了。
夜色渐渐深了,周围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妖兵的追杀声早已甩在了身后。
宁长久皲裂的嘴唇不停翕动,一直与她说着话,生怕她悄无声息地离去。司命简单地回应,表示自己没事。
溪流间的血腥气愈发浓郁,宁长久听着耳畔女子细若蚊呐的轻语和渐渐升温的气息,身影在溪石间弹跃着,一鼓作气撞出了大雾之中。
大雾之后,是一座高峻的险峰。
宁长久没有来过也没有见过这里,他抬起头,险峰高耸入云。
血迹却没有断绝,宁长久发现血中还混杂着内脏的碎片——金翅大鹏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宁长久搜寻着血迹,找到了一处隐秘的石阶,他侧过头,关切地看着司命,道:“还好吗?”
“好。”司命应了一声。
“司命!”宁长久话语忽然严厉,他瞳孔中闪着水光:“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你与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司命倏尔微笑,笑意虚弱,她没有直接回答,而话语断续道:“我们都没有伞了……我要……咳,看着它死。”
宁长久默立一会儿,他咬着牙,忍受着左肩的痛,说道:“不行,我先治好你!你身子骨好了,我们一起去杀。”
“不行!”司命反对道:“来不及了……你想让我死不瞑目么?”
宁长久一震,骇然道:“你说什么?!”
司命惨然一笑,终于如实道:“日晷要碎了……没有人救我的,宁……宁长久,那天早上,镜子……我……咳咳……”
话语被咳嗦声打断。她咳出了一口血,血是由冰晶凝成的。
宁长久浑身颤抖,道:“别说了!你挺住……我一定能救你的!”
司命闭着眼,睫羽覆上了一层霜,她继续道:“杀了……金翅大鹏……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宁长久心神彻底乱了。
他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若司命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想不出任何救她的办法。
他发疯似地环顾四周,忽地仰起头,看向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峰。
福至心灵。
“昆……昆仑?”宁长久自语道:“对了!昆仑!”
师尊在昆仑之上!整个世间,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命运将他送到了这里,便是要登山!
炽热的念头才在心头涌起,他才想将这个告诉司命。可一桶冷水却浇了下来,他看到了峰上的醒目的红字:天竺。
此乃天竺峰,并非昆仑。
宁长久木然片刻,也来不及细想,无论是杀金翅大鹏还是上昆仑,他都必须上山……他只能上山!
左肩忽然传来彻骨的痛意。
先前一路上,司命知道他左肩有伤,刻意抬起了些脖颈,此刻她再没什么多余力气了,只好轻轻地贴靠了上去。
“撑住啊……”
宁长久心如刀绞,低语一句,他踩着了石阶,身形腾跃,向着山上狂奔而去。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