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就想到了在南京司礼监的柳知恩,“说起来,那——”
话刚出口,赵嬷嬷便是脸色微微一变,冲钱嬷嬷使了个眼色,钱嬷嬷打了个磕巴,但话已出口,只好顺着往下道,“那柳知恩不就在南京司礼监吗……”
皇庄妃娘娘摆了摆手,“一切等大哥回来再说吧,不然,岂不是陷王瑾于被动了?再说……”
她忽然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柳知恩为永安宫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这里再行要求,未免不知好歹。”
这有什么不知好歹的,柳知恩在南京司礼监,虽也是个好地方,但那是养老的地儿,说是迁都、迁都,说了三年也没见有动静,摆明了是不想回迁。他今年三十岁多一点,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会甘于在南京司礼监养老?皇庄妃有事打发他,那是他的福分,效忠也是他的本分……
钱嬷嬷有丝不解,但当然也没有顶嘴,一行人遂结束这个话题,开始八卦最近很红火的‘罗氏喊冤’事件。
说来,其实事实也是分外简单,王瑾那边给出的消息是最为平铺直叙,应该也是最为靠近真相的——反正就是一家四口人,一对老夫妇,一对年轻夫妇,过来敲了登闻鼓。口称自己是宫女罗氏的父母兄嫂,罗氏入宫多年,一直在孙贵妃娘娘身边服侍,甚至还为娘娘生了如今的皇太子。可罗氏本人,在皇太子落地以后,只给家里送来一些金银,又说明了原委,便是再没了音信,一家人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女儿,也希望能让皇太子明白自己的出身。
然后,他们就被接到锦衣卫的卫所里去看管居住了。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敢轻举妄动,听说是邀请司礼监、东厂甚至是都察院都派人进驻,不是说让他们和罗氏一家人接触,而是害怕这家人在锦衣卫的看管下出了什么事,皇帝要问起来,锦衣卫说不清。
“听说,是襄王下令,让锦衣卫容留这家人的。”孙嬷嬷一边绣花一边说道,“要不然,锦衣卫衙门也不会接这个烫手的炭团儿。”
“我说呢……”徐循这才稍微释疑,“这都察院怎么和锦衣卫搅到一块去了……确定这罗氏一家人,真是罗嫔的亲人吗?”
“这就不知道了。”赵嬷嬷也有一些信息,“反正罗嫔一直都不在人前露脸的,现在出了这事,更是不露面了。就是要问也没人问去,不过,按常理来说,孙娘娘那边,如果都肯放罗贵人回家送金银了,一般也会派个人去把罗贵人的家人接走照料吧。甚至说,在罗贵人还怀着孩子的时候,就该这么做了。”
连几个嬷嬷的家人现在都在徐家的照应中呢,孙贵妃不至于这点智商没有,徐循嗯了一声,见都是亲信,便笑道,“我看,此事怕和清宁宫脱不得关系。”
几个嬷嬷心里,怕也不是没有疑过太后,倒是钱嬷嬷还有点别的想法。“清宁宫现在住着两位主子了,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一位?”
“这我也不清楚了。”徐循摇了摇头。“一定要说……我会说是胡姐姐,这一招虽然狠,但也因为太狠,不像是太后娘娘的手笔。”
“是狠呢,一夜之间,坊间戏班全唱上《狸猫换太子》了。”赵嬷嬷提供消息,“据说连茶馆说书的都说起了这个故事,就差指名道姓了。襄王也不发话管管……孙贵妃已经几天都没出宫门了。”
这一招是有点无赖,但也因为它直截了当地抓住了人性弱点,所以也特别管用。不管皇帝的反应如何,孙贵妃的名声已经完全臭掉了,这和徐循那奏折引发的反响根本都不是一个级数的。——徐家的那点破烂事,到目前可能也就是在经手过的官僚圈子里流传一番,还没成为大街小巷中的八卦。而孙贵妃的这件事,看来不但是要成为京城性丑闻,再过上几个月以后,全国都会流传着各种版本的奸妃夺子记。
如果是太后做的话,那太后也有点太疯狂了……随着这谣言一并被踩到地上的,还有天家的体面。太后就是再气孙贵妃,也应该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徐循把自己代入成孙贵妃想想,也有点为她糟心:偏偏皇帝又不在家,太后若是介入其中兴风作浪一番,指不定她还真是没有活下去的脸面了……
“昨日小那子去传膳的时候,”花儿道,“遇见了清宁宫过去和御膳房算账领鲜菜的内侍小林子。”
一群人顿时就都有些兴奋了——清宁宫位于皇城,和宫城还不能算是一个系统,不是特地过去拜见,也很难和那边的人打上交道。
“——小林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花儿显然也是八卦的,“小那子说,小林子和他是一辈儿的,两个人亲着呢,他问小林子是怎么回事,私下小林子就和他抱怨了几句,说是打从登闻鼓的事儿出来以后,乔姑姑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连太后娘娘的面色都阴沉得可怕,这几天两位太妃都不敢来找太后娘娘说闲话唠嗑的。他们底下人也是动辄得咎,受了不少苦楚。”
小林子能进御膳房传膳,其实也有一定的地位,不是那种杂役宦官,还是能见上太后真容的。他的抱怨应该不会有假,看来,此事确实和太后无关。甚至于说,太后对于这件事也是感到了愤怒。
深知原委,必定是在宫里有一定地位,又根本不在乎后果……难道,真是静慈仙师所为?
徐循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她站起身子,又坐了下来,沉吟了一会,终究还是叹道,“罢了罢了,想去就去吧,何必委屈自己。”
遂站起身道,“走,上清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