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俊亭批阅了几份公文,忽然觉得心思有些烦乱,便停了笔。以前她做监州时,只管冷眼旁观张铎做事,只觉此人其蠢如猪,于家竟然被这样一个无能的蠢物压在头上,心中甚是不忿。
但是如今她还只是代知府,面对一些事情就颇感无力了。张道蕴等人该不该杀?该杀!她也是女人,面对五个轮奸强暴女、毁其一生名节,让她无法做人的奸恶之徒,她恨不得把他们统统绞死。
可是事到临头,那个一向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叶小天舍得一身剐,敢不惜得罪五个权贵,硬是判他们绞刑,而她呢,反而要做他们的帮凶助纣为虐。为什么?只因……她不是快意恩仇的山大王,而是一家之主,是千百族人的支柱。
这种选择,让于俊亭深深地产生了一种耻辱感。可是她的理智又强迫着她必须这样做。于俊亭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地搁下笔,想要出去走走,但她刚刚起身,就听戴同知急吼吼地道:“监州大人,出事了!监州大人……哎哟!”
戴同知走得过急,到了门口时急转而入,止步不及,肩头重重地撞在门框上,“轰”地一声,屋顶承尘一阵震颤,洒下许多灰尘。于俊亭眯着眼睛退了两步,惑然道:“戴同知何故如此慌张?”
戴崇华气喘吁吁地道:“叶……叶……叶小天……”
于俊亭俏脸一紧,追问道:“叶小天怎样?可是张雨寒等人殴伤了他?”
于俊亭说着,脸上已露出愠色,她虽清楚,既然叶小天不肯放手。一向跋扈惯了,又占了“法理”的五位权贵绝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可是把人抢走也就算了,怎么可以殴打命官。
看戴同知这副模样,恐怕他们打的还不轻,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如今铜仁府是我当家,他们竟然毫不顾忌地把我的属官殴伤?于俊亭一双柳眉登时竖了起来,一双杏眼也笼上了一层杀气。
就听戴崇华又道:“不……是!是叶小天啊,叶小天疯了。这个疯子,把张……张道蕴等五人全给杀了!人头乱滚,血溅刑厅啊!”
“啊?”
于俊亭的小嘴倏然张开,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o”型,一双倒立的眉毛微微撇下一半,便随着她震惊的神色凝固在脸上,成了一个倒八字,看起来殊为可笑。
一个老汉由儿子扶着,踉踉跄跄地逃出知府衙门。他是今日递了状子的第三个打官司的人。今日显见已经不能再审他们的案子,叶小天便收了他们的状纸,吩咐他们暂且离开。
他们正要走,就看到叶推官把上一桩案子审判的五个恶少押到院里。一通追杀,那等血腥场面他们哪里见过,是以骇得落荒而逃。
他们这一逃出来,发生在刑厅的事便被正要默然散去的众百姓知道了。百姓们先是一阵错愕,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欢呼,旋即欢呼声便如山呼海啸一般响了起来。
俟在一角听信儿的权贵人家子弟一个个面面相觑。惊怒交加,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众百姓欢呼了一阵,忽地意识到了这么做的严重后果,声音又渐渐微弱起来,从欢呼变成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嗡嗡声。
此时吴道蕴等五人已经率领随从下人对叶小天发起了攻击,整个府衙都震动了。百姓们站在门外,眼见胥吏衙役在衙中仓惶奔走着,有人大声呼喊着:“糟了,刑厅打起来了,张土舍围了大堂,要杀光刑厅的人,快去报告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