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打了个冷战,幽灵的声音好像变了,变得更加低沉动听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听,让人想到邪恶、污浊、不祥的传说。
“不关你事。”兰斯努力冷冷地说,“她是我的妻子,她从头到脚都属于我。不管她在外面做了什么龌龊事,跟谁跳舞,跟谁献媚,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属于我,而不是属于一个——”说到这里,他的底气忽然上来了,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幽灵,“见不得光的幽灵。”
这是他面对幽灵口才发挥得最好的一次,原以为能激怒这个藏在阴影里的东西,谁知,幽灵毫无所动,声音里始终有一丝古怪的笑意:“就凭你这番话,她就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不属于我,难道属于你?”兰斯以为他在虚张声势,冷笑一声,“她的名字后面,冠的是我的姓氏。”
这也是有力的一击,然而,幽灵却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兰斯被他笑得惊慌又愤怒,涨红了脸庞:“你笑什么?”
“你以为,我会在乎她冠的是谁的姓氏吗?”
“我认为你嫉妒得快疯了。”兰斯说,“你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跟她有关。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看不出你对那个荡-妇几近疯狂的爱——”
话音未落,一条蛇影似的东西猛地向他袭来。
兰斯一惊,以极快的速度侧身闪开,却还是没能躲过蛇影袭击——一条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勒进了他的皮肉里。
视野颠倒间,幽灵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依然打扮考究,穿着做工精细的垂至膝盖的黑色大衣、白色衬衫和波纹绸背心,纽扣上垂着一截黄金表链,脚上一双窄紧的短靴。
如果不看他的脸庞的话——无法不看他的脸庞,兰斯每次看到那张脸庞,都会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居然有人长成这样,仿佛阴冷坟墓里爬出来的森白骷髅,两只眼洞里燃烧着冷漠而恐怖的金火,简直不像一个活人。
是的,兰斯确定幽灵是活人。
假如他真的是幽灵的话,不可能对莉齐那么上心,也不可能被他一句话激怒,更不会用绳子对付他。
“一个活在阴影里、长相恐怖如魔鬼的东西,”兰斯极端轻蔑地想,“爱上了我的妻子。可惜她连我都不爱,又怎么会爱你这个怪东西?”
这么想着,兰斯不禁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悯。
可怜的怪物藏在阴影里,觊觎别人的妻子。就算莉齐不可能属于他又怎样,难道就可能属于一个怪物了吗?
不管怎样,莉齐永远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而法律规定,直到莉齐一十一岁之前,他们都不能协议离婚。
当然,莉齐可以起诉他犯了通-奸罪,可他同样也可以起诉莉齐。
男人外遇,是不会受到检察官的责罚的,女人却会被判处不少于三个月不超过两年的轻惩役。1
即便成功离婚,莉齐也没有服役,她也必须十个月后才能再婚——十个月的时间,谁能保证她会爱上一个怪物?
谁能保证她不会爱上别的男人?
兰斯或许不了解莉齐种种叛逆的思想,却绝对了解她的魅力。
她时而天真,时而狡黠,时而恬静优雅,时而粗俗不堪。
在她的身上,高贵和卑贱、轻佻和庄重、娇柔做作和坚韧不屈,互不排斥地融合在了一起。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种魅力是有毒的,就算不会立即倒地身亡,长此以往,灵魂也会遭受毒害,却还是会被她吸引。
就像人明知有毒,五脏六腑却无时无刻不在滴落的毒液。
这样的女孩——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怪物?
即使她爱上了这个阴影里的怪物,也不会对他一心一意。
兰斯攥住逐渐绞紧的绳子,半是蔑视半是同情地望向幽灵。
他们互相仇视地盯着对方,互相看穿了对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