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莉齐苦恼地想,“要是以后都不能使唤他,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她随即又为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不由得展开了新一轮的忏悔。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并且越钻越深,还以为看见了真理之光,正一门心思朝其前进。
这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在想什么?”
埃里克走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腰。
要是平时,她肯定会快乐地投入他的怀抱,使劲在他的身上蹭几下,但现在她正痛苦地自省,连抬头瞅他一眼都不敢,怕多看他两眼,就会愧疚地掉下眼泪来。
她对自己的道德向来没什么要求,假如被她自私对待的是别人而不是埃里克,根本不会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可是,偏偏是埃里克,一个无条件呵护她、保护她、视线永远集中在她身上的人。
外出散步时,她一回头,总能对上他异常专注的目光。
他永远比她先一步了解她的需求。
烈日当头,她刚擦了一下汗,或是手当扇子扇了两下,他就走到她的面前,为她戴上了遮阳草帽。
他甚至能比她先一步察觉到,她是饿了还是渴了,简直是她灵魂的一部分,她父亲都不一定能呵护她到如此程度,他却做到了。
莉齐想,她得补偿他。
但怎么补偿呢?
她忽然想起了他那天的话——当时,他醉得神志不清,说话比平时更为直白,几乎显得有些粗俗和下-流。
她一想到他是怎么凑近她耳边,喷出沸热的气流时,耳根就滚烫如火烧。
他说,太太,我想要你的脚给我……
光是想想,她的脸就涨得绯红。
当然,倒不是因为这件事多么难办,而是因为他一直那么冷静,那么克制,极少要求她做什么,却突然说了句这么……污秽的话。
她感到刺激的同时,又一阵害羞。
莉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回答埃里克的问话。
埃里克闭了闭眼,眼神变得更加阴郁,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今天一整天,她都极为反常。
早上,一向都是他替她穿衣服——不管男女,凡是昂贵的衣服,穿起来都费时又费力;今天,她却拒绝了他的帮忙,把他推到一边,独个人忙活了半天,额上都见了汗,也没有让他搭把手。
他以为她是突发奇想,想尝试自己穿衣,尽管心里颇不舒服,还是将这种感觉强抑了下去。
中午用餐时,她却比早上更加疏远他了。
她从来都懒得剥虾壳,宁愿不吃也不愿自己动手,可当他准备帮她剥虾时,她却扭头拒绝了他。
整个中午,他冷眼旁观,发现她仍然不喜欢剥虾,每剥一只,眉头就皱得更紧一些。
很明显,她宁愿吃一顿不愉快的午餐,也不愿吃他亲手剥的虾仁。
有那么一刻,他简直想大步走到她的身边,俯身逼问她,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她要这样疏远他。
上午和中午的事情,或许能解释成她不想麻烦他。
那么最后一次,他完全无法说服自己,她不是在疏远他。
她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像小猫一样生气勃勃且富有好奇心,尽管她不会执着于把东西推下去,看见他在专心做什么,却一定会凑过来,要么两手撑着下巴陪他,要么想尽办法亲近他。
他有个怪癖,那就是作曲的时候,无法容忍任何人的打扰,有时候被打断思路,甚至会生出凶暴的戾气。
只有莉齐,对他而言,是一个例外。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无论她做什么,都会令他迸发出强烈的激情与灵感。
相较于神话里那位疯癫而歇斯底里的缪斯,她才是他真正的、独一无二的缪斯。
他想,她可能是有什么心事,才会这样心不在焉,于是竭力压抑住翻涌不休的阴暗情绪,走到她的身边,尽可能冷静而温柔地询问她。
她似乎在出神,没有回答。
晚一天发生这种情况,他都能淡然处之,但今天她的表现实在是太古怪了,见她久久不说话,他遏制不住地焦躁起来,盯着她的眼神逐渐暴露出兽性的占有欲。
莉齐对埃里克毫无防备,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侵略性。她还在自我反省,以及考虑要不要满足埃里克的要求。
正在这时,比利的大嗓门从后面响了起来:“太太,头儿,有一对夫妇要借宿——我们还有很多空房,要答应吗?”
总算有件事能让她转移注意力了,莉齐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人还是少思考为妙,难得思考一件事,差点叫她的脑筋转出火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