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生长寂寥 北途川 1726 字 11个月前

我有些恼,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宁愿看一些无聊的杂志册页,也不愿意跟我聊哪怕一句。

我有时甚至怀疑她讨厌我,但偶尔我们也相谈甚欢,只是她拒绝我为她撰写回忆录的请求。

昨天教授发来邮件,问我她的近况,徐教授没有打电话问,想必也是没有办法直面这种境况。

沈寒栖曾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早几年学术受挫,将自己放逐在落阴山,这片她生长的故土。她就在镇上的小学当老师,既教数学,也教英文,有时候语文课也是她带的,她站在讲台上,学生就会对知识充满渴望。

——她是个博学的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却又言简意赅清晰易懂。

学生们在她身上仿佛能看到希望:我努力学习,将来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吗?

这里的人都叫她小沈老师,因为她的母亲也是老师,也姓沈。

为了表示区别的时候,会叫她小沈老师。

我回复徐教授:已经是癌症晚期,现在住在镇上的卫生院,医院建议她去市里或者省城,那里医疗条件好一点,但她拒绝了,我想大概是担心多余给家人增添负担,她看起来很乐观,但病痛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我想和她聊聊,但不得要领,她看起来随和,其实很固执。我提起过您,她对大部分话题不感兴趣,但向我追问了您的近况,我想她心里还是很在意您的……

我说了很多,徐教授回复我三个字:知道了。

没多久阿清打电话告诉我,说她爸爸泣不成声。

徐教授询问家人能不能来落阴山探望,但徐教授年事已高,心脏已经很不好了,相熟的医生极力劝阻,恐怕是难以成行了。

我听到后喟叹一声,阿清也叹气:“沈师姐都快成老爸的心病了。”

我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话。

我没有告诉徐教授,其实沈寒栖听到恩师的近况,也转过头很久没动,我知道她哭了,但我没有去窥探,也没有追问。

我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到底是遗憾更多一点,还是不甘更多一点。

这一切都太过于戏剧性了,以至于显出一些荒诞来。

她原本已经打算回临大继续做科研了,学校的研究院至今为她保留着空位。

那时她已经提交了申请,各种资料都已备办齐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记得那时徐教授常常提起她,眸光熠熠地说等小七回来,就把家里的旧房子给她住,她现在结婚了,有了爱人和孩子,就不能随便对付了,学校的安置房很小,住起来拘谨。

徐教授还给孩子买了衣服和玩具,要当做见面礼。

师母嗔怪着:“究竟你是老师还是她是老师啊?”没见过这么殷勤的老师。

虽则这样说,师母却也知道徐教授只是惜才,像沈寒栖这样的苗子,可遇不可求。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好似命运总在捉弄她,临行前的一个月,她在部队的丈夫因公殉职了,骨灰送回家乡,她捧着骨灰盒静默无声,没有痛哭,也没有崩溃,她平静地完成了交接,然后徒步二十公里上山,将骨灰埋在了向阳的山坡,那里很高,高到夜晚仿佛伸手可以触摸到星星。

因为她丈夫喜欢星星。

下葬后,她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然后终于失声痛哭,她对着山崖撕心裂肺地叫,声音穿透荒野,却穿不透命运。

据说很多人一度害怕她想不开,她和自己的丈夫渊源极深,两个人错过无数次才走到一起,他们结婚,生了个可爱的女儿,这一年他提交了转业申请,沈寒栖打算回临大继续科研,一切似乎在慢慢变好,可却在一瞬间被打碎。

我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我问了除沈寒栖之外的很多人,没有人确切知道,只知道沈寒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她继续教书,带女儿,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跟老师道了歉,说自己无法回去了。

她不想把丈夫一个人丢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