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生长寂寥 北途川 2007 字 11个月前

5.

沈寒栖让惊蛰把数学卷子拿出来。

“让我看看,有多难。”

小姑娘肩上背着布包,粗麻布,针脚很粗,但却整洁干净。

包上绣了名字,歪歪扭扭的“惊蛰”二字,还有几颗星星,一片飘坠的树叶,一座山脉。

是她自己绣的,奶奶是山,爸爸是星星,妈妈是风。

她很喜欢,也很喜欢背。

每次来看妈妈,她总是背这个,里面有时候会放一本书,有时候放自己的作业,有时候就放几块饴糖或者点心……

惊蛰把卷子拿出来的时候,沈寒栖极缓慢地支起了身子,然后拉过卷子单手攥着,目光下滑,好似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手指掐了好几下眉心,把卷子往眼前凑,然后低声一道一道给她讲。

“真是笨,这个,你把题干读一遍,读出来给我听……”

“再验算一遍。”

“不会很正常,也不丢脸。笑一笑,皱眉就不可爱了。”

……

惊蛰对着妈妈扯了扯嘴角,很努力地挤笑意,那脸上笑容灿烂得都有些刺眼了。

沈寒栖撇撇嘴,忽然捏了下她的小脸:“笑得真难看。”

惊蛰不满地把五官皱在一起,幽怨地看着妈妈,她还小,尽管表现得尽量轻松,可已经快要撑不住情绪了。

沈寒栖倒是歪着头,很愉悦地笑起来。

指尖挠着她下巴,像在逗一只猫儿。

她眼神失焦,笑容微微凝固在唇角,近乎呢喃地说了句:“笨蛋。”

每当这个时刻我会忘记她的病,然后醒过神来会更加觉得悲痛,为她,更多为老太太,和惊蛰。

我以为沈寒栖这种骄傲且特立独行的性格,会不耐烦教导小朋友,但她其实对惊蛰很耐心,会逗她,也会温柔告诉她,这世上很多未知的事,知识是无穷尽的,要永远保持向上的姿态,但不必苛求自己永远站在顶峰。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会想起她自己,她追求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猜不透,我只知道,她似乎不该待在这里。

在这最后的时光,也不该是这样。

我对她始终抱着怜悯和愤怒交织的情绪。

对一个六岁的小朋友讲这些似乎过于深奥了些,但她却不在意,她常常靠在那里兀自说着,也不管惊蛰能不能听懂。

不过小姑娘每次都很认真地听,仿佛怕错过一句,就再也听不到了。

我突然想起来,她在镇上一直当老师,或许是我对她偏见过深,虽然知道她担任了多年的老师,可还是没法将她和老师联系在一起。

她教惊蛰做题,让我意识到她或许是个好老师,不然不会备受爱戴。

下午了,天气突然阴云密布,窗外在很短时间里狂风大作,山雨欲来,一场暴风雨似乎在酝酿。

有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带着一点潮湿水汽,以及冷意。

我和沈寒栖同时看向窗外,她微微眯眼,再次失神,而我也有些怔忪,晴雨都无常,何况人生。

我最近常常会想一些很形而上学的东西。

沈寒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看到惊蛰一瞬间绷紧的脊背,手无处安放似地虚虚托举着母亲的后背,看到母亲落地踩稳才似松了口气。

沈寒栖余光看到了,哼笑一声:“你的呆劲儿,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