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生长寂寥 北途川 2007 字 2024-01-02

我无从得知。

沈寒栖笑了声,接过话头:“她哪是听话,她就是呆,跟她爸一模一样。”

老太太也顺势忘了那话茬,低哼一声:“哪有你这么当妈的,净欺负孩子。”

沈寒栖的笑容还挂着,只是仿佛一下子寡淡起来,近乎怅然地说:“多有意思啊!”

老太太走了,走之前又递给我一包吃的,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炒花生,用牛皮纸包着,我躬身,说了句:“谢谢。”

老太太的粗糙的手掌再次覆盖我的手,她说:“别老这么客气,这雨怕是要下很久,你也早点回。”

我说:“好。”倏忽又站起来,“我陪您一块儿回吧!小七姐说送我书看,我正好去拿。”

这是我第一次叫沈寒栖这么亲昵。

我的临场反应太差,找了个极蹩脚的理由。

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不大放心她一个人。

但往后日子里,她还是要一个人的,我的关心和她的关心一样,显得刺痛不合时宜。

但我撒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谎,一时不知是不是故作聪明了。

沈寒栖看了我一眼,她那么聪慧,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极自然地“嗯”了声:“你今晚住那儿吧,自己挑挑。”

这是我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外面大雨弥漫,惊蛰站在廊檐下愁容满面,她不说话,但我和老太太都知道她是在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医院。

老太太没有安慰她,只是叮嘱别淋了雨。

她带我进了沈寒栖的卧室,比我预想的宽敞些,窗子很大,即便在这样阴雨的天气都不显晦暗。

里面放了一张双人床,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曾经是两个人住的卧室。

老太太开了灯,把堆在门口的一些杂物收拢进去,尘灰略微飞扬起来,昭显出已经很久没人住的迹象。

“等会儿我收拾一下,下这么大雨就别来回折腾了。”

这里在镇东头,挨着学校和牌楼,推开后窗就是云山雾霭,镇子本就很小,离我住的地方自然也不远,撑把伞,不过十分钟的脚程,但我心思动了动,点头道:“那就叨扰了,我倒是没事,相机淋了就不好了。”

这里社里的财产,只有一个中焦镜头是我买的,坏了我是要赔的,但也不至于太容易被淋到。

一个牵强的借口罢了,但老太太却是连连点头:“嗐,跟我们客气什么。”

或许我是教授介绍来的,她一直把我当自己人。

房间里有个很大的书架,上面已经积了不少灰,旁边堆放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分别搁着几本书,老太太把箱子摞在一起堆在墙角,解释了句:“小七想收拾了送人,收拾到一半……”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哽咽了,“没什么精力了。”

沈寒栖发现病情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她很平静地接受,并且放弃了治疗。

她病情发展得很快,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几乎一天一个样,到今日已经形销骨立和从前判若两人了,以至于下病床惊蛰都会紧张。

我没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怎样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老太太收拾着房间,我忙帮着整理,一个东西突然掉下来,是一张相片,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男人穿着军装,沈寒栖垂手立在他身旁,镜头定格的那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男人微微侧目看她,眸光温柔而虔诚,她开怀大笑,露出一些少年人的姿态。

我从没见过她这样笑过。

老太太没发现,我鬼迷心窍一般,把照片夹在了手边最近一本艾米丽迪金森的诗集里,说:“沈老师,我想看看这本。”

老太太扭过头看我,摆摆手,意思是让我随意。

我把书放在床头,连同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