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奉尊上之命,早就潜伏到长安城,今日听闻北凉皇帝孤身入京,便猜测西域孤城曝光了。
借此良机,正好投降!
幕僚注意到一双双憎恶的双眼,以及暗流涌动的怒意,便赶紧想着解除仇恨:
“顾长安还活着。”
话音落罢,文武百官如释重负,他们太害怕那个男人倒下了。
刘尚笑着笑着就哭了,当初在城外立下的约定,他做到了,长安也没违约。
女帝藏在袍袖的五指紧紧攥住,又像发泄激动一般蓦然松开。
幕僚见金銮殿敌意削减,他干脆利索匍匐,高声呼喊道:
“尊贵的大唐陛下,我主愿率一万三千精锐,全体投降大唐社稷。”
轰!
不啻于天雷滚滚!
文武百官目露震怖之色,下意识觉得其中有诈。
蛮夷气焰熏天,神州日渐疲软,再怎么否认也是这个时代的事实。
多少中原软骨头投靠蛮夷,可从来没有蛮夷高官向神州乞降,况且还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
荒诞可笑!
天方夜谭!
区区一蛮狗,胆敢戏弄大唐中枢,可斩!
“危险……”女帝的喜悦顿时熄灭,绝美玉颊迅速苍白。
“圣城雷霆震怒,我主九族尽被诛杀,恳请大唐给一条活路。”
幕僚痛心疾首,又悲从中来。
若非穷途末路,岂愿沦为帝国耻辱柱上的笑柄?
两个文明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投靠注定会灭亡的中原,不可谓不愚蠢!
金銮殿鸦雀无声。
群臣心脏骤停,额头青筋一根根绽起,最终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折兰肃曾经是西域七千里制裁者,究竟犯下何等罪孽才会被诛九族?
不敢去想,害怕思考。
黑暗里一步不退的男人,可能要独自面对整个蛮国!
“请……请大唐陛下给个机会。”幕僚面色臊热,低低说道。
女帝没有表态,只是一瞬不瞬盯着他:
“你见过顾长安么?”
幕僚忽然沉默,脑海里又涌现荒漠的血腥场景,彼时他随尊上旁观,顾长安的身姿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大唐肯定想听,那就说吧。
举殿安静。
幕僚调整情绪,娓娓道来:
“三年前,老巫婆刚刚上任制裁者,尊驾亲征龟兹城,率领四千月氏精锐。”
他略过尊上临阵脱逃。
可文武百官岂是这般容易被忽悠,有御史冷着脸问:
“西域制裁者应该是折兰肃!”
幕僚顿觉屈辱,这群人明知故问,犹豫半晌还是叹气道:
“主上畏惧顾长安,决意卸任,将烂摊子留给老巫婆。”
金銮殿陷入无边寂静,群臣瞠目结舌,眼底是浓浓的震撼!
折兰肃差一步就是蛮夷圆桌上的审判巨擘,却宁愿失去权力,也要逃离西域。
“为什么?”女帝面无表情,紧紧抿着红唇。
幕僚头晕目眩,这么揭伤疤有意思吗?连小孩子都能理解的因果,却要装湖涂!
他不知道是,对于孑然一身扛起华夏荣光的男人,大唐想清楚了解每一桩事迹。
“还是说老巫婆月九龄吧。”幕僚否决,实在难以启齿。
不等朝殿反应,他迅速说道:
“城外,四千精锐气势如虹,而那座斑驳破败的孤城,只有一道白袍身影。”
“在那种绝境,你们谁还有战斗的勇气?”
武官勋将不寒而栗。
当他们走在路上,人潮拥挤而来,都会感到沉重的压力,何况是四千个披甲持械的精锐?
他们绝对会双腿发软,并非自嘲,而是自夸。
仅仅颤抖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勇气,深度自我剖析的话,可能早就竖起降旗。
幕僚脸庞绷紧,声音低沉:
“可顾长安做了什么?”
“他在擂鼓!
”
“鼓声大作,明明只有一个人,却高呼着安西军,随我死战!”
群臣一脸震撼,虽然知道顾长安最后活了下来,可此刻心脏也在跟着剧烈跳动。
“他扛着纛旗缓缓走出城门,那个画面实在是震古烁今!”
“军阵推进,三百根箭失齐齐射向顾长安,他像一只刺猬,浑身鲜血淋漓。”
女帝胸口沉闷,犹如万箭穿心,死死抓住御座扶手。
“顾长安还站着,他跪不下去,就连大唐旗帜都没倒。”
“谁害怕了?”
“四千悍卒!”
“他们在一瞬间竟然怯战,浑身染血的身影就这样走过来,挥动长剑……”
幕僚声音嘶哑,讲述着战况,毕竟是亲身经历,看到任何一个细节。
满殿寒意森森,犹如冰窟。
听到顾长安小腹被一刀切开,肠子都截断了,群臣毛骨悚然,又眼含热泪。
你就一个人啊!
你投降好不好……
“顾长安越战越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戮,那一刹那,我真以为他并非血肉之躯。”
幕僚四肢僵硬,嘴唇也微微颤抖,不愿回忆残忍的一幕幕。
文武百官死握朝笏,他们心如刀割,那一刀刀彷佛砍在他们心脏。
女帝泪珠夺眶而出,精致脸颊苍白无血色,她毫不怀疑真实性。
顾长安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自创气机的奇才!
可他也会痛啊!
“顾长安不曾皱眉,只是杀人时经常回头看,军阵乱成一团,一个个精锐沦为剑下冤魂,他在疯狂屠杀!”
“就是一场血腥屠杀,我甚至怀疑他会杀到沧海断流。”
徐霆闻言脸庞抽搐。
为什么回头?
因为他很痛苦,他很疲惫,他想一了百了。
可身后的疆土在无声告诉他,你看看我,你还能休息吗?
“顾长安巍然伫立,浑身何止上千处伤口,他狞笑一声,就没有一个蛮狗来砍下我的头吗?”
“没有,全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以及凄惨的哀嚎声。”
“他颤颤巍巍走回去,将染血纛旗扛在肩膀,狠戾地盯着远处辇车。”
“主上事后心有余季,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太具有力量了,也太孤独了!”
幕僚深吸一口气,说出那句让他至今还震撼的一句话:
“顾长安将纛旗插在城外半里路,抬头仰望天穹,头发的鲜血滴了满脸,他掷地有声地说,”
“大唐安西军最后一个士卒顾长安,谨以四千敌寇头颅,告慰神州大地,社稷日月。”
“今日,开疆扩土!”
开疆扩土!
!
声音在金銮殿激荡不休。
文武百官体内血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转,彷佛顷刻间就会沸腾燃烧。
“难怪助涨国运……”宰相老泪纵横,又滋生前所未有的豪情。
几十年了,大唐疆土缩水至三州之地,自诩英雄勐将,谁能替社稷开疆拓土?
没人!
偌大的王朝,竟无人能达成这个壮举。
而在无人问津的西域,一人一剑,给屈辱的唐王朝带来阔别已久的荣耀!
“老巫婆吓得披头散发,出征前立誓,要将顾长安碾碎剁成千块肉片,可现在呢?撒腿就跑啊!”
“你们是不知道,老态龙钟的巫婆还能健步如飞……”
幕僚稍稍润色,其实跑得最快的是主上,但老巫婆也确实在逃命。
群臣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没有亲眼目睹,实乃此生之憾!
顾长安以彪炳万世的壮举,成为神洲大地历史长河涌现出的无数英雄中极为闪耀的一个。
光芒万丈!
“你们也以为这是顾长安的极限吧?”
“虽然我随主上去往漠北,但时刻在关注西域动静。”
“老巫婆决意一雪前耻,你们猜她带了多少兵马?”
幕僚见群臣激昂,也卖了个小关子。
“七千?”兵部尚书李德裕说完就觉得太夸张了。
“呵呵,一万两千!
”
“以及三个大宗师!”
“还有帝国威力最强的武器,北凉皇帝应该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