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场雪,大抵是近年来京中下过的最大一场,纷纷扬扬的洒下来,铺天盖地,天地间都白茫茫一片。
首辅府里灯火煌煌,在这昏暗的天地间分外暖融。下人们忙忙碌碌,冷清了许久的后院一下子有了烟火气。
羌芜立在廊下,翘首看内室里明亮的灯火,眼里擒着包泪,唇角翘老高。原先内室里伺候的小丫鬟寒月小跑着进了廊下,壁悄声道:“姑娘回来了吗?真的是咱们的音音姑娘?”
“是,回来了,回来了!”羌芜笑着,眼里的那包泪却再也包不住,刷的下落了下来。
姑娘回来了,这首辅府便又成了家。
内室里地龙烧的旺,暖融片,今日这晚食也未往抱厦摆,直接摆在了内室的南炕桌上。
音音换了身轻薄的家常衣裙,云霏妆花缎的上裳,裹出一段姣好身段,轻倚在迎枕上,吃玫瑰酥酪。
她耐着性子吃了几口,终究无法忽略那道灼灼的目光,落在哪里,哪里便起了火。
她抬头,娇嗔他:“你总看我做什么?吃饭!”
江陈墨眉微扬,伸手来捏她软嫩的脸颊,说的第一句话是:“胖了。”
音音挺想打她的,拍开他的手,睨了他眼,对面那人便轻笑起来,清冽的音色里染上愉悦的笑声,格外勾人。
他起身,从博古架上搬了个紫檀镂金的匣子来,放在炕桌上,示意她打开。
音音好奇的瞧了他眼,伸手便开了那匣子。
里面也无珠玉也无金,全是些寻常小物件:做工粗糙的桃木簪子;小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张红透了的枫叶;甚而还有北地小点空壳饼,用油纸仔细包了,大抵早已变了味.......
音音拿起那枚桃木簪子,发现下面有张信笺,凌厉张扬的笔迹,字句写道:“途经咯则山,山中有桃木,传言可驱凶辟邪,吾刻桃花簪于汝,愿吾之音音永无噩梦。”
小姑娘愣愣摩挲了下那桃花簪粗糙的表面,眼前不由浮现这人玄衣劲装,行军途中坐于桃树下,专注刻一支簪子的模样。她垂下眼睫轻笑了下,又去捡那片枫叶。
枫叶下亦系了梅花纸笺,书:“今日大捷,退北绒主力三百里,捡一片边疆的枫叶于汝,是最火红热烈的那一枚。”
音音将那枚枫叶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才又将那枚空壳饼翻了出来,去看油纸包上附的字:“北地小城有糕饼,名曰空壳饼,甜而不腻,经久不坏,且带一枚于汝尝尝。”
她耐着性子,挨着翻看遍,扬起脸,想调侃他几句。
可瞧见他耳尖微红,别过脸,别扭神情,又个字吐不出来了。
她归来时,其实是想问他,心里可还有牵挂?
此时倒觉不必问了,这枫叶、这糕饼、这簪子.......每一件都在向她诉说这两年来他无时无刻的思念。
音音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圆润的指尖在匣子上来回摩挲,低低问了句:“江陈,当初怎不寄给我?”
她听见男子轻咳一声,清越的声音在她耳畔来回的荡,他说:“我自己的情绪罢了,何必要你烦忧,既然回来了,便挑挑可有能用的。”
遇见了场落日,想同她分享这北疆黄昏的壮美;尝到了可口的小点,要给她带块尝尝;碰见求平安的庙宇,向来不信佛祖的人,也想替她求份平安......可还是不愿让她因着自己的思念,阻了她远行的脚步,什么时候她愿意回来了,必要是她的人生尽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