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给她一遍遍篦通秀泽如绸缎的黑发,语声平实:“不是大事,只这些日子送去的吃食大约冷了,昨日还要出院来找您回话,叫几个婆子挡了回去。”金珠晓得是晓得,也不肯动手惩治,说不准意姐儿便想要念缃吃这么一憋呢?
意姐儿点点头,轻声道:“吩咐下去,都不准苛待了,查出谁做的打十板子。”她不大喜欢念缃,也从不曾起过让下人作贱她的心思,更不容许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颐指气使搬弄是非。
金珠应声道:“喏。”
意姐儿将将穿衣匀面好,外头侍画便进来禀报,说是陶家老太太没了,如今下了帖,问她有没有空闲去拜一拜。
意姐儿不由怔然:“哪家陶老太太?”
侍画垂首道:“正是咱们作过客的那家。”
意姐儿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摆摆手手叫她下去。
金珠上心里担忧,不由上前劝道:“姐儿,不若不要去了罢。您怀了身孕,冲撞了怎么好?”一来宾客多,男女老少的怕熏着意姐儿,二来有孕的妇人最好是不要参与红白喜事的,虽没有成文规定,也算是一种习俗。
意姐儿思虑片刻,仍是摇摇头道:“不了,还是要去瞧瞧。我不进去里间了,只在外头拜一拜便是,也不至于冲撞。”
陶家老太太是长公主的表姐,曾经长公主为了见她所谓的最后一面,不惜万里赶车来青州,就为了送她最后一程。意姐儿嫁来青州本是有缘见她的,可到底因着有了身孕,怕颠簸闹腾,加之对陶家的看法实在不算好,便耽搁至今日。
她没有多悲伤难过,多少有几分怅然,没成想最后一次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的。两年前还是活生生能笑能说的老太太,现下突然便去了,也不知外祖母晓得了会多伤心。
意姐儿同陶家老太太是出五服的,不需要为她披麻戴孝,故而只简单收拾一番,素面朝天,叫绣娘临时改制了一身素服,使唤小厮去衙里同章脩颐报备一声,便驱车前去。
陶家所在的地方离开自家有一段距离,从青远大街横跨过几条街自东到西,差不多横跨了大半个石安城,等意姐儿到了几乎也是日暮黄昏时。
意姐儿到了,自有小厮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迎接,看这样子却是陶二太太。
陶家二太太冲意姐儿点点头,作势要下跪行礼,给意姐儿止住了。意姐儿道:“二太太不必如此,我外祖母与老太太是故交了,我也一向拿您当长辈看。”
陶家二太太看着比两年前憔悴许多,走路时步子也虚浮在地上,一双眼眶都给哭肿了。她见了意姐儿,眼里却酸涩起来,拿帕子捂了眼睛哽咽道:“姐儿能来便好……咱们老太太这般年纪已是喜丧了,咱们也替她高兴……”
意姐儿见她强自忍着难过,不由眼圈也红了随着她往里面走,听见里头念地藏经的靡靡声,也不由拿帕子拭泪。这样的气氛里,哪怕只有五六分的怅然,也会忍不住落泪。
等到了堂屋口,意姐儿止住脚步,抚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便不进去了。”
一旁的金珠上前解释道:“咱们姐儿怀了身孕,不好冲撞的。”
陶二太太不由懊恼道:“这这怎么成……是咱们难为您了……”又握着意姐儿的手愧疚道:“您有了身孕,知会一声便是,谁也不会说您的不是……这般倒是我思虑不周全,害得您还来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