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这个小婴儿就被董如川抱了回去,再后来,便是这个孩子随董如川坠海的消息。
董如川尸骨无存,家人把日常用品收殓,做了个衣冠冢,贺崇也想过要给那个孩子建一个衣冠冢,却发现这个孩子似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没有照片,没有婴儿用品,没有衣服,最后逃离追捕的时候,董如川把孩子的东西收拾打包放在车里,余下的也随着房产被封而被当做垃圾清理掉了。
因为失去,所以愈发想念——贺崇知道,这个孩子在世界上并不是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起码在他的心里,给这个孩子留下了一块小小的位置。
贺崇抽完了一支烟,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方以撒,想起以撒如此期盼着见到父亲,想起了他根本经不起的身世,心里突然有些感触。
以撒这个名字里承载着如此多的美好,那么,他的父亲是否真的如这个名字一样,等着他回家?
贺崇拿起手机,微信的消息依然没有回复,他想了会儿,敲下以撒晚安四个字,离开了书房。
有些事情他不方便谈,但是换一个人,能说的能聊的,就多得多。
职高不远处的夜宵摊上,贺琛做东,请方以撒和乔石夷吃夜宵。
贺琛和方以撒都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两人点了一盘生煎,两碗粥,余下的啤酒烧烤全堆在了乔石夷面前。
两人吃得少,话却多,乔石夷坐在一边沉默地吃夜宵,偶尔说上几句。
贺琛说:“以撒,你这个课还需要上多久?”
方以撒说:“一个多月吧,我不用参加考试,所以大概六月初就结束了。”
贺琛问:“你不念大专了吗?”
方以撒说:“我没户口啊,黑户。”
贺琛说:“这事儿我查了一下,你申报户口其实并不难,也就开证明办手续,程序繁琐点而已,你洗车店那里请下假,去咨询一下,按照规章办理,会很快的。”
方以撒面有难色:“还是算了吧。“
贺琛还以为方以撒是担心跑了个空,说:“肯定能办下来的,办不下来也有别的办法可以搞定,不信你问乔哥。”
乔石夷“嗯”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方以撒还是摇头:“反正已经这么多年黑户了,我都习惯了。”
贺琛说:“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黑户,火车你坐不了,医疗教育福利你也享受不了,还有,难道你一辈子不结婚?”
方以撒勉强地笑了笑:“你这说得有些远了吧。”
贺琛看到方以撒似乎有些被说动了,还想继续说服方以撒,桌子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
他侧过头,乔石夷看了他一眼。
贺琛有点生气,他不方便明说可以帮助方以撒上学,但是暗示已经够明显了,方以撒听不出来没什么,乔石夷难道听不出来?就算是方以撒这边有困难,现在有这个便利条件,乔石夷作为朋友,也应该和他一起,帮以撒解决。
“他要走了。”
乔石夷说完这四个字,才放开贺琛,手腕那一圈火辣辣地疼,贺琛皱起眉:“你说什么?”
“抱歉。”方以撒低声说,“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
贺琛心里百感交集,有怒火,有不甘,也有难过,他问:“你去哪里?”
方以撒说:“去一个小县城,那里租金低一点,适合生活。”
贺琛说:“你什么时候决定走的?”
“你别问了。”乔石夷终于发话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这亲密的口吻让贺琛瞬间就怒了:“我没问你!”
乔石夷拿过启瓶器,撬开一瓶啤酒:“不要冲我发火,小少爷,我不是你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