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显然不是谈论废话的时机,不过她确实有话想对酷拉皮卡说。
酷拉皮卡的表情怔愣了一会,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好。”
直到艾莎的身影消失以后,酷拉皮卡才敛了敛眉,将目光专心致志地投注在屏幕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艾莎那样直率地说要和他谈一谈,这样的话,总有种让人沮丧的预感,扰的他有点心烦意乱。
是因为,他走神的时候,被她发现了吗?
屏幕之中,一张宽阔的结构图已经显现在一角,细细看来,应该是整个别墅的房型示意图。上方一个十分显眼的红色标点就在屏幕的正中心,此刻,红点以十分缓慢地速度缓慢移动着,正在他们所在的监控室不远处。
酷拉皮卡盯着这个红点很久,一双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红宝石耳钉,又猛地惊醒了。
椅子被他拖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黑暗中,他的脸庞明明灭灭,情绪的火焰被他无情扑灭后,又在心隙的草原徐徐地燃烧。
……
艾莎伏在管道内部,黑黢黢的通道内部非常狭隘,她趴伏在地上,微微叹了口气。
“呼——”
刚才感觉到他明显不对劲的时候,她并没有打扰酷拉皮卡,只是当做自己没有看到一样。
也许是因为旁观者清,她也许比酷拉皮卡更加清楚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认识的时间不久,酷拉皮卡很少提到过自己的过去,和这一点相比,更加严峻的是,他好像从未提及过自己的未来。
艾莎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即使是察觉到自己四面受阻的情况下,她也在病床上的时候想过自己的未来究竟是怎么样,可是放在酷拉皮卡身上,他提也不提,想也不想,囿于层层叠叠的迷宫之中,他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过去。
就是从这样细微的一点,她才发现酷拉皮卡是如此严苛、如此固执己见地贯彻着这一切。
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从窟卢塔的森林之中走出来,贯彻在人生信条之中的复仇已经占据了他生命的所有主旋律,从这一点上来,他就像一个旁观者,躲在自己铸造的围墙里,以旁观者的视角,如此残酷,如此冷漠地关注着整个世界。
当他和自己的情绪自我拉扯,时间越久,他就愈发痛苦而感到罪孽深重,责任就像牢笼,吞噬他周身散发的所有光和热量,仇恨就像锁链,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灵魂。
艾莎不是一个喜欢干涉别人的人,所以,她从未向酷拉皮卡提及过这一点,因为她也发现,酷拉皮卡并不喜欢和他人提及自己的过去,这是他的心理创伤,只能通过自我疗愈的方法解决,因此,所以除了第一次少数无意识提起的话题外,她也没有再这样说话来拨起他的情绪了。
快语最是伤人,当艾莎尝试委婉地提出这一点时,她才发现他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他身不由已,自身已被呼啸的浪潮推动着开始随波逐流。
担忧的情绪,在看到他失神的表情以后到达了顶峰。
艾莎紧紧地抿了抿嘴,她深深吸了口气,握紧的拳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腹,为自己打气。
必须要这样做,即使为此招致了他的讨厌,她也必须要好好地跟他谈一谈。
一个人可以没有过去,但不可能没有未来。
用一生来达成一个目标,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这也意味着目标达成的那一刻,就是人生意义彻底失去的那一刻。
当他推拒别人的接近,冷淡地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时候,是不是也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结论,因为复仇的结果有成功和失败两个,但他考虑的结果,却从来没有把自己成功的概率算上。
尽管认识的时间并不太久,但艾莎已经明白,酷拉皮卡绝对不是那种短视的人,正是因为考虑得太多,他才能如此纠结,甚至到达作茧自缚的境地。
况且,如果他真的是这样不近人情的人,他就不可能在车站的角落,花上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只为了帮助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当他坐在公园里的小椅子上,看向远方幽深的树林,到底在想着什么事情?
当他在与她告别的时候,有做好下次见面的准备吗?
当他在月台上投下不经意一瞥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情,居然为自己招致了这么大的麻烦?
如果酷拉皮卡在此过程中表现的有一点推诿和厌恶,那么艾莎就会当断则断,保持适当的距离,给上一点感激的酬劳,然后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送走,从此两个人桥归桥,路归路。
人生的序列中,两条无所谓的平行线在三维中的某一点聚集,然后交叉而过,奔赴两个不会有落点的空间。
这本来是该最好的结果。
艾莎也不太记得,当时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才如此任性地去挽留一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让他登上自己的普罗米修斯号。
可是,语言和表情是会说话的,他闪烁的眼睛好像一面镜子,口是心非的话语,让她真心实意地觉得,酷拉皮卡,原来是如此的可爱。
……
逼仄的空间里,金属的寒冷深入骨髓,艾莎缩成一团,放轻了所有动作,摩挲着开始朝前面爬行。
这种合金材料制成的通风管道也许牢固,但是却极其容易发生响动,当她在上面挪动的时候,裙摆上镶嵌的珍珠就会抵着四方的管道,有意无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得已,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够出一只手,一边收拾自己的白色裙摆,一边往前爬。
以前看惊悚片的时候,总会有主人公躲进各种管道,来上一段刺激惊险追逐战的桥段。然而,实际情况却和电影里看到的不太一样,当艾莎猫着腰看清前面刺眼的光源时,体力剧烈流逝,冷风已经要把她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不敢用手揉眼睛,只能用力地抖了抖沉重的睫毛,眯着眼睛朝着挡板的缝隙往下面看去。
酷拉皮卡的声音从耳机的那一端传来:“t3-21房间。”
艾莎低头看下去,发现这是一间充满橙色灯光的小室,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温暖的风从室内传来,把她惨白的脸色也熏红了一点。
攀爬过这一段空隙,艾莎轻轻地敲了敲麦克风。
“里面没有人。”
确认状况是一件极其繁杂琐碎的任务,这种狭窄的空间里面,听觉会十分敏感,时间也会流逝得格外磨人。
她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愈发急促的心跳声,金属板的敲击声,还有窸窸窣窣的呼吸声从耳麦对面传来。
“t3-13。”
“t3-25。”
“……”
“t3-33。”
酷拉皮卡一边抽身查看监控,一边全神贯注注视艾莎的动向,一旦她抵达下一个房间,他就会立刻报出一串房间数字。
在看到钟表上的时刻停在23点时,他立刻问道。
“你还好吗?艾莎。”
“我要休息一下。”对面传来她低低的声音,还有轻轻地喘气声。
管道里面很干净,艾莎平躺在t3-33房间的不远处,一只手靠在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也不能摊开来,只能委屈地横在了腰侧。
这里变得很安静,因为地方狭窄逼仄,她也感到不是很舒服,只想快点回到宽敞的地方。
在这几个房间内,艾莎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几个房间里的灯都亮着,在其中一个房间,艾莎看到了独自一个人呆在座椅上的莱特·诺斯拉,他看起来很呆滞,原本进屋时跟他一起的侠客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个大门紧闭,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黑头发的人,他的头倒竖天际,眼睛下边有一个明显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