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归一仰着头看去,从天台护栏的缝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正独自坐在那里喝着一杯红酒。这个男人就这样一边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流,一边优雅地品尝着红酒,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天台处的露天桌椅旁也坐着三四桌其他客人,但是俄罗斯人给别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孤寂疏远感。
他坐在人群之中,面带微笑,却又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在女孩子没有到来这附近之前,费佳先生似乎在观察着周围的人类,观察他们的话语与动静并且以此为乐。
星野归一觉得这家伙神神叨叨的,真的很奇怪。但是她并不歧视神经病人和愉悦犯,所以感觉还好。
进入酒吧后她就眉头一皱——因为楼下是个歌舞厅,一帮喝醉的年轻杀马特男女在舞池中央劲歌热舞,神情狂乱,闪烁的彩色灯光刺眼,所有人都一副嗨疯了的脑残表情。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星野归一一路抵达三楼找到费奥多尔,并自行拉开了他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
“要喝点什么?”俄罗斯人的眼睛里亮起了异常明亮的光芒,那是准备扫码点单的意思,“今晚你这第一杯我请客。”
“你有几个钱啊费佳先生……还‘第一杯’。你们俄罗斯人都是这样喝酒的吗?”
女孩子嘀咕着,但是她很快想到了那些让她笑不出来的沉闷之事,今晚忽然就有点想喝酒的冲动了。
费奥多尔好脾气地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个直接对瓶吹的动作:“不,我的同胞在喝酒时一般都说‘第一桶’或者‘第一箱’之类的。”
星野归一:“……”
“行吧,那麻烦给我来杯伏特加好了。”她最后说道。
“没问题。”
下单以后,在等待楼下的酒吧服务员把酒水送上来之前的间隙,星野归一把能够做手术这个好消息告知了费奥多尔。
说完这些,她还把那个名为“家入硝子”的主刀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面前的黑发青年,让他晚点联系那位医生。
“喔!怎么会……”
看着通讯录里多出的这个新人名,俄罗斯人略微地睁大了深紫色的眼睛,显现出几分不可思议的样子。
“费佳先生你怎么这个反应?”星野归一很纳闷,“终于能治病了,你难道不高兴吗?还是说你害怕上手术台?”
听闻此言这位据说很勇敢的俄罗斯人顿时尴尬地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病弱美少年外表之人做出这幅柔弱害怕的表情,让旁人看来也忍不住心生怜爱。
“呃……那倒不是,我只是有点惊讶。”费奥多尔屈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玻璃桌面,思考了几秒后问道,“我猜猜,这件事突然得到了进展甚至解决——是不是跟今天来诊所的那个少年有关?”
不得不说对方是情报贩子,这灵活的小脑瓜儿就算是被成瘾病症拖累着也比星野归一这榆木脑袋要好用得多。
“是的。”星野归一低声说,像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费佳先生,你不必感谢我,感谢他吧,是他为你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回头假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当面谢过虎杖君。但是说实话,如果没有御坂小姐你这大半个月来的前后奔波的话,我这次肯定也得不到做手术的机会。”
“所以,我依旧要感谢你……由衷地,感谢您。”
费奥多尔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真挚温和,那双狭长的眼睛在昏暗暧昧的灯光环境下似乎格外明亮有神。
他很快注意到端着伏特加的服务员从门外靠近他们这张桌子。因此等他慢吞吞地拿起了自己没喝完的那半杯红酒时,服务员也把酒水放在了桌上并及时告退。
他随后与星野归一手里的玻璃杯轻轻一碰。
杯子之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敬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他柔声说道。
星野归一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方才开口:“敬健康。费佳先生。”
“御坂小姐不用加敬称了,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俄罗斯人说着,然后悠然地品了一口酒。
“您也是。”女孩子客气地回应。
星野归一没有去逼问对方既然干杯了又为什么不一口喝光红酒,因为那不是正常的品酒法,她自身也不喜欢这种恶俗的酒桌文化。
朋友之间喝酒,当然轻松愉快就好。
高浓度的烈酒就像是刀子一样穿过她的胸膛,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看看里面的成色到底如何。
她喝着酒,思维里却扪心自问: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是恶人吗?我是好人吗?
如果是恶人,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去帮助别人?
如果是好人,在面对他人痛苦时却只能让别人替她承担这份苦恼,这真的是个好人该做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