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玙洗浴完毕,换了干净寝衣,散着头发,大马金刀坐在寝室榻上,面前摆着一盏越州白瓷茶杯,热水泡茶,空气中弥漫着隐隐茶味清苦。
明亮的灯光底下,杜若避无可避,只能直愣愣看他。
李玙的肤色较李璘、柳绩、杨洄都再略深一点,五官轮廓坚毅挺拔,眉眼锋利激越,即便在半胡半汉的六镇儿郎之中,鼻梁也显得太过挺直,而且并非一根爽直的线条滚滚而下,而是像鸽子似的,在上三分之一处额外隆起,令他的侧脸在英朗之外,还多了些傲然冷淡。
李璘文弱执拗,柳绩粗豪赤诚,杨洄顽皮佻达。
李玙呢?
仿佛复杂许多。
长安的初夏,夜里清寒未减,他只穿一件宽松的细布单衣,似乎全然不知冷热,薄薄的白色衣料底下,肩膀、手臂乃至身前都绷紧而骁悍,散发出全然陌生的硬朗。
杜若略有些怔忪。
“二娘看够了吗?”
杜若登时无言以对,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垂首侍立在窗前。
因铃兰说他要来,为符合妾侍的题中应有之义,她只得重穿上入府那日的牙色小衫与湖蓝百褶窄裙,郑重披了琥珀色缭绫袍子,只未系织金石榴红腰带,头上独戴赤金珊瑚头玉兰簪子。
珊瑚以血红色为尊,她这套十二根四时花卉却都是肉粉色的,少了寻常珊瑚的贵气,着意温柔,是日前他送到杜家那盒首饰中的一部分。
李玙抬眼端详,杜若身后的朱红雕花窗棂恰如画框,圈出八角景致。
初夏的夜空未曾黑透,竟是半明半昧,层层叠叠的宝蓝色天幕上,星子炫丽如宝石闪烁不定。院中一棵紫藤缠绕着横逸而出,风过时微微轻颤,墨绿枝藤底下挂着深紫粉白如小囊的轻巧花瓣,在幽微光线中比白日更添乖巧。风景细刻如工笔,杜若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恰是仕女图中人。
只可惜美人儿年岁尚小,生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