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天,李隆基还津津有味的品评着杨玉不够娴熟的技巧,到后来,就情不自禁地揣摩起她藉由音乐表达的意思来。
不外乎女子春情秋怨,偶然夹杂着对时光匆匆的慨叹,天气晴好时则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欢愉。
主题并没有什么超出李隆基预期的部分,有趣的是她的表达,细碎而琐屑,一遍又一遍。
第十天傍晚,夜风如期送来调试音准的铿锵声响,然后是一连串轻如叹息的音符,龟兹音乐总带些许迷幻味道,就像快要过去的盛夏,日光燃烧着金色雷阵雨,无名的情绪滋生又幻灭,策马疾驰过稻田,排排树影斑驳,汗渍闪闪发光。
李隆基手里拈着根玉箸,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节奏轻敲桌面,为两人莫名其妙的契合沾沾自喜。
五儿捧着一摞奏章进来,轻手轻脚走到案几前,放下。
隔着几个院子,琵琶的调门忽然拔高,冒冷子一般,像异人往天上扔了个银锭子,只见它哗擦着浓云直冲上天,却久久不见落下。
尖锐而突兀的声音惊的五儿手里一颤,就把奏章全跌在地上。
“呀……圣人,这,奴婢不是……”
平凡难听的人声粗暴地打断了沉浸在玄妙幻想中的李隆基,硬生生把他从半升天的状态拖出来。
李隆基浓眉一扫,起身下榻,干脆利落地反手一掌切到五儿后颈上,见他软软倒地,连喘气儿声都没有一下。
李隆基平了平心绪,匆匆检查了下,确定他只是晕厥,便走出来望天。
果然细雨纷纷。
雨水落在琴弦上湮湿了丝线,所以今日的音色少了清亮,多了闷墩,用在这支曲子里,就越发诱人了。
——好比女人的呻吟,略带些焦渴的时分,最是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