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李林甫报了病,不进宫陪圣人守岁,又不回家,只在裴家镇守,这份儿情谊琴熏领的坦然。
李林甫锦衣轻裘,裹得两肩暖暖和和,笼着手坐在屋里,隔着窗子瞧她。
外头光亮,廊子里黑,琴熏披挂沉甸甸的泥金披帛,梳着硕大如牡丹花苞的发髻,整个人轮廓高大宽厚,简直虎背熊腰。
“唉……”
李林甫叹气,圣人那以肥硕为上品的审美他实在不懂,偏琴熏是个最爱追赶时髦的女人,明明有一捻少女似的纤腰,硬要遮掩了去。
其实只要剥掉外头那层宽大垂坠的外裳,看里头小衫长裙,绝想不到她已经五十四岁,搁在别人家当端坐堂上,得人尊称一句‘老祖宗’了。
“发愁吃什么?”
琴熏转过头,洁白细长的手指微屈,隔空点了点他,语气很是心疼。
“瞧你瘦的,那糟过的豆腐皮儿和笋衣嫌没味道,第二顿就吃不下了。还能怎么清淡呢?大冬天的,要不是纳贡,咱们北方连这个也吃不上。”
李林甫咂嘴。
“宫里头的腻了,家里厨子也不成,以为你这儿强些。”
琴熏把金钗插回发髻上,哼了声。
“我凭什么强些?我这儿的厨子强过相爷府,相爷还算一人之下么?”
她赌了气,眼前人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抬起来。
一双波光粼粼的妙目,斯文、清雅,身在高位多年仍无丝毫摄人气魄,还和当初屈居东宫时一样,满怀寂寥。
唯一的变化是,李林甫的头发不再全然漆黑,两鬓夹杂丝丝白发,被那金灿灿的三梁进贤冠笼住,犹如玉石造像白璧微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