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坐在卢腾的面前:“你还有什么遗言?”
他说:“你、你……喜欢吗?”
他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这其实是因为,华瑶还没养好伤。
若缘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听他发出轻微的气音:“你迫不得已……你一定要活下去……”
华瑶随口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她们都是文臣,我分不出谁强谁弱。”
卢腾深陷无尽的痛苦,又仿佛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当他活在世上,那些烦恼、恐惧、惭愧、担忧的情绪,总在折磨他。濒死之际,他如释重负,可还是有些悲伤。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我给你雕刻了一幅画。”
东无和他的侍卫终于离开了。
他的心跳停止了。
他紧抓着她的腕骨,把她抓得生疼:“我和你成亲以来,高兴得像是做梦一样,我不会后悔,阿缘,哪怕重来一次,我还是想……还是想和你……”
水田中的禾苗冒出了翠绿的尖角,集市上的野菜、野蘑菇多了起来,街巷中的茶馆酒肆又开业了,高挂的青帘随风飘摇。闹市里的吆喝声、马蹄声、喧哗声此起彼落,外地人都从四面八方赶来投奔,这里仿佛是一个从没经历过战乱的世外桃源。
她梦见,她走在一条殷红的血河中,她的兄弟姐妹都跟在她的背后。他们手握着刀剑,不断地戳刺她的皮肉。她忍无可忍,抢过一把匕首,毫无犹豫地捅死了他们,奇怪的是,最后一个死在她手上的人,竟然是华瑶。
若缘精疲力竭。她仰面朝上,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卢腾的尸体就在她的身旁。她换了个侧躺的姿势,背对着他,哂笑道:“我什么都能忍,我真贱啊。”
正值初春时节,秦州的彭台县也有一片大好风光。
卢腾再也不会回复她。她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又做了一个混沌的噩梦。
若缘怔怔地望着那一道阴影:“我的驸马卢腾,刚刚去世了。”
卢腾的院子里种满了山茶花,只有一株山茶树的枝杈上悬挂了几朵花蕾。卢腾原本还想着,等到山茶盛放的时候,他便能走出这一座院子,与若缘继续平静度日,看来他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华瑶的声望越来越高。她并不经常露面,彭台县的民众仍然狂热地追捧她。她在一天之内解救了彭台县的数十万民众,许多能人志士都想为她效力,却苦于见不到她本人。
不知为何,若缘忽然想起来,去年冬天,她和卢腾一起走在宫道上,鹅毛大雪悄然而至,她打趣地说,他们二人白头相守了。他竟然回答,他这辈子和她在一块儿,下辈子也早早地等着她。
“我看到了,”若缘双手抱着他的肩膀,“你的手艺真好啊。”
他尚未吐露自己的真情,锋利的刀尖插入了他的心脏,越插越深。剧烈的疼痛击溃了他。他眼前一片模糊,鲜血如泉涌一般流淌着,血水浸透了若缘的衣裙。
华瑶精力不济,气力不足,每天要睡七八个时辰。
若缘和华瑶没有任何过节。若缘不该憎恨华瑶。但她越来越渴望掌权,渴望专政,渴望主宰自己的人生。她的一切悲哀都化作了愤怒。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舍去,她不会输给自己的兄弟姐妹。
“不傻,”他的声调越来越低,“我知道……”
“我骗了你,”若缘在他耳边轻轻说,“我选你做驸马,不是因为我中意你,只是因为你的家世清白,人也清白。你的心思太单纯了,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有下一世,你不要再被我这样的恶人欺骗了。”
垂在门前的竹帘微微摇动,又被一阵风吹得颠来晃去,此时的风里掺杂着山茶花的香气,血腥味似乎变淡了一些。阳光并不浓烈,空空寂寂,悠悠荡荡,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照出了竹帘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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