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合上邸报：“皇帝的权力已被朋党瓜分，诚如公主所言，皇帝命不久矣。朝堂形势复杂，各方势力相互倾轧，京城的官员苦于争斗，秦州、康州的流民已过半数，这是天下大乱的预兆。”

窗外的斑驳树影落到了软榻上，沈希仪忽然站起了身子。她从金玉遐的面前走过，“砰”地一声跪在了华瑶的脚下：“邸报刊登了驸马卢腾的讣告，京城正处于大乱之中。天下大乱之后，必有天下大治，大乱大治之后，必有太平盛世。倘若殿下不弃，微臣愿效死力，奉您为社稷之主。”

邸报每月发行一次，京城的书馆会用“活字印刷术”制作印本，驿吏会将邸报送到全国各省的省府。省府的官员也会张贴邸报，以作公告。

金玉遐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谢云潇的袖摆起落之间，忽然把竹帘推开了，金玉遐没有看清他的动作。直到这时，金玉遐才想起来，谢云潇的武功已入化境。谢云潇反应之快，远远胜过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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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遐双手揣进袖中，如实禀报道：“今天早晨，我收到一封家书，京城金家的金连思遇害身亡……她是我的表姐。我幼时和她一同读书，她教我写字作画……她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才学远在我之上。我听闻她的死讯，半天回不过神来，请殿下原谅我的失职。”

谢云潇道：“我看你神色不定，气力不支，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上到公卿王侯，下到平民百姓，只要是识字的人，皆能阅读邸报。

“快快请起，”华瑶扶住沈希仪的手臂，“你我已是同心同力，我待你亦如自己人一般。”

华瑶解释道：“邸报是朝廷的脸面，每月的邸报发行之前，皇帝都会亲自过目，但凡出了一丁点差错，那负责撰写邸报的邸吏就要倒大霉。皇帝卧床四个月，邸报也停了四个月……”

华瑶好像很理解他似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金小姐不幸辞世，可怜可叹，你身为她的亲属，自是痛心刻骨，我只愿你早日从痛苦中解脱，又怎会责怪你呢？”

华瑶却道：“时局动荡，我还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我入驻彭台县也没几天，这秦州东部的十几万流民都往彭台县跑，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倘若你弃之不顾，那在下个月的邸报上，你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真难啊，”华瑶自言自语，“这个世道，平民百姓能活着就是造化。”

华瑶转头一瞧，抬手招呼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拘谨，快坐下吧。”

她似有所察，声调更轻柔：“请您继续进军，尽快收复邺城、庚城、宛城……乃至整个秦州。只要您夺取了秦州，那凉州、沧州也将归顺您。”

金玉遐道：“承蒙殿下关照，我不胜感激。我自觉精神恍惚，也让殿下见笑了。”

金玉遐还没答话，沈希仪便恭维道：“殿下如此宽待近臣，真是旷古未有的浩荡之恩，百年难逢的君臣之义，可仰可敬。”

沈希仪出身寒门，举止却是十分的端庄，比起金玉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调香的本事也很高超，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幽淡的莲花香。华瑶与她亲近片刻，难免有些飘飘然。

金玉遐对谢云潇固然是钦佩之至，但他刚刚听闻了一个噩耗，还没缓过那一口气。他正怀着兔死狐悲的幽怨之感，心里暗想着，在皇权的倾轧之下，所谓的世家贵族又算得了什么？煊赫一时的名士又能风光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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