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停下处理信件的动作,似乎只是心血来潮随口问一句。
若是崔颜拒绝,她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自然得如同喝水吃饭,毫不扭捏。
室内寂静。
崔颜手中的信封迟迟没有放下。
在阮觅那不带停歇的纸张摩擦声中,他才缓缓将信封放在左边信盒里。
动作也褪去僵滞,顺畅自然起来。
他继续像上一秒那般,展开信,看过后折好放在一旁。劳于案牍的同时,淡声道“嗯。”
沉静非常。
阮觅正好将手上的事情做完,拍了拍手。
下一秒便毫无预兆地侧身,伸长了脖子亲了崔颜一口。
用力过猛,还发出了“吧唧”一声响。
那声响在室内回荡。
而崔颜唇上再次带上口水印。
阮觅余光瞥见那点水光,装作没看见,有点心虚地收回视线。她原本就打算单纯贴贴的,只是没有控制好力度,从贴贴变成了啃一口。
算了。
她面无表情,继续干活。
在她身侧,崔颜慢慢伸手,屈起的指骨抵着唇,感受到了上面的水痕。
他蓦地感觉到些许热意。
黑色长衫在深秋有些单薄,于是外面又罩了一件阮觅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黑色大氅,将他裹得严实。
或许旁人觉得这颜色不好看,崔颜却不抗拒,老实披着。
此时鸦青色长发散落在大氅上,随着动作,几缕发丝滑落下去,在半空中晃荡。
再说平湘士族。
很多事情有了人带头,就会出现第二个尝试的人。
在忍受了多日的痛苦纠结后,终于有人悄悄备好粮食,趁着夜色人少,偷偷送去了知州府。
阮觅这回没有亲自出门接待,而是让侍卫清点数量,随后又派人传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过去。
至于会理解成什么样子,就看听这话的人自己是怎么个理解法了。
那个士族也捐了一百五十石粮,听了阮觅的话后,欢天喜地的回去。
一副得了好处,占尽了便宜的模样。
这给其余士族造成的冲击暂且不提,就说之后几日,前来捐粮的士族那是越来越多了。
人人都说着好话,却再也没有见过阮觅。
但这些人都笃定自己得了好处,捐粮的动作十分痛快。
平湘的雨停了,阮均衣病好后,在阮觅同大夫的允许下终于能出门。
他带着魏驿蔺与一众官员前往各个决堤处,尤其是几条河的交汇处查看情况。
术业有专攻,阮觅这回不再插手,只让大夫随行,确保那两人的身体状况随时得到保障。
而阮觅则同崔颜一块在平湘的大街小巷,领着人做未雨绸缪之事。
水患后常常伴随着瘟疫,得事先防范,才能消除祸患。
周礼秋官序官里提到过蜃炭攻杀貍虫法。即把蜃壳烧成灰,洒在屋内各个可能藏有貍虫的地方,将其毒杀。
貍虫身上带着病毒,爬到人身上,与肌肤接触或者咬开人的皮肤,很可能传播病毒。
而且水患后,人的抵抗力大幅度下降。一有不慎便容易中招。
除此之外,还要清洁水源,将水井里原先的水排干净,等新水涌上来后再使用。
屋内也要去除湿气,保持干燥。
百姓最好减少聚集,一旦有人出现症状立即隔开治疗。
这些事情不用阮觅多说,平湘常年大水,就算百姓自己都知道这时该做些什么。
阮觅同崔颜的作用不过是维持秩序,查缺补漏。
十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冷。
一晃神,阮觅才发现已经在平湘待了数月了。
阮均衣的身体时好时坏,可不管怎样,都没有躺着起不了身的时候。
从某种程度上说,比当年在明华寺病了数月,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撑不过去的情况要好。
阮觅不知道他是在硬撑,还是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是因为身体底子变好了。
可不论那种情况,阮觅都不能再去劝阻了。
她自认为格局小,一向认为身边人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排在后头。
可对于阮均衣来说,天下占的分量远比他自己更重。
阮觅做不到硬拽着他去满足自己的心愿这种事情,只能一次次看着他喝了药,第二天又笑着同她挥手道别,出门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