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行不回答,冲我温和地笑。
沈致湘把我和严行拉到院楼侧面的车棚旁边,才小声说:“听说你家……赔了一万五?”
严行语气无奈:“差不多吧,反正能让他滚蛋,一万五也值了。”
我讶然:“滚蛋?”
“唐皓换宿舍了,”严行说,“以后宿舍就我们三个。”
沈致湘欢呼:“靠!太好了!”
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想,梁子还是结下来了,无论是对严行,还是对我,都不好。其实,如果助学金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如果严行不打唐皓,我们和唐皓的关系也不至于恶化的这个地步……唐皓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没到必须要决裂的程度……
可想到严行做这一切都是为我,我又没法怪他了。胸口像晃漾着一汪热水,温暖而饱涨。
“张一回,”严行凑过来,问,“你怎么了?”他一双眼睛黑黑白白地看着我,语气轻快,像是把糟心事儿都忘掉了。
“没怎么,你吃饭了吗?”
“没呢,饿死我了,”严行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一下,“这会儿食堂没饭了,我去买泡面吧。”
我和沈致湘陪严行去买了泡面,然后沈致湘又顺道去超市旁边的理发店推了推头发。待我们三个回到寝室,唐皓的东西已经都被搬走了。
看着唐皓光秃秃的床板,我才反应过来,沈致湘突然要去理发店,大概是为了避开唐皓。
“哎,爽,”沈致湘把搬到了唐皓的桌子上,“终于不用听唐主席谈学生工作了,唐主席一路走好。”
严行坐在我身边等泡面泡开,我们两个对视,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我的心像只漏气的皮球,他一笑,就软塌塌地陷下去。
两天后,学院公布两张处分,一张是严行的,殴打同学,记大过,取消本学年一切评优评先资格;一张是唐皓的,滥用职权,被降职为学生会干事,两学年内不许参与其他职位竞选。
我是在和严行一起去上课的路上看见处分的,白纸黑字盖了鲜红公章,贴在院楼的公告栏里。
我愣愣地问严行:“不是赔钱就行么?”
严行漫不经心地说:“不就是记过么,无所谓。”
无所谓个屁啊无所谓,我是最清楚严行学习有多认真——除了逃课的时候,只要他在学校上课,无一例外都坐在第一排,仔仔细细地听课做笔记。我甚至记得严行的那篇读书报告,写《伤逝》,他磨来磨去,最后竟然得了全班最高分,被老师请上台朗读那篇读书报告。
我记得那场景,严行站在讲台上,他穿了件藏蓝色外套,衬得他的脸白皙而肃穆,我坐在第一排最侧边的位置,清清楚楚看见他半垂着的睫毛,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
“涓生对于子君的‘启蒙’,与其说是一种先进对蒙昧的‘开悟’,不如说是一种价值观对另一种价值观的侵略……他们处在不同的环境里,背负着不同的痛苦,理所应当有不同的价值观,无所谓哪种价值观更高级……”
严行读完,全场寂静,有人没听,有人听了却没懂——比如我。
只有上课的女老师自顾自地点点头,然后问严行:“所以你觉得涓生爱子君吗?”
严行沉默片刻,说:“老师,我不知道。”
女老师又问:“那子君爱涓生吗?”
这次严行笃定地回答:“爱。”
他说出那个“爱”字的时候,有长长的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教室的蓝色窗帘鼓起来,像鸽子张开的翅膀。紧接着,教室的门被风“嘭”一声吹上,把我吓了一跳。
而严行一直站在那,侧脸宁静得宛如无知无觉。
严行学习很努力,但是大一学年,他没有评优评先的资格了。我知道他根本不必惦记那几千块钱的奖学金,但奖学金……总归是对一个学生的肯定。
而严行已经拽着我离开公告栏,大步往前走,他后脑勺对着我,声音带着笑意:“明年我的排名要是能拿奖学金,你奖励我顿饭吧?”
当然可以,我问:“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