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周折下,周瑞终于答应更改证词。
在陪同其前往警局后,沈灿不忘将三岔街中不法分子恶意将儿童致残并强迫乞讨的情况全盘托出,等警察抵达窝点时,已近傍晚。
钟灵站在熟悉的街道上,看夜色一点点从颓败的屋檐下涌起来,如泼墨般浸染天边。街灯燃起莹莹火光,远处传来孩童成串的嬉闹声,让她想起窗前那一串随风而起的铃,叮铃,叮铃。
而院内则充斥了尖利刺耳的求饶声、朦朦胧胧却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忍无可忍的怒喝。这里没有灯光,黄昏仅存的一丝晖色在黑暗的肆意侵蚀下摇摇欲坠,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墙内墙外,不过一面混凝土的距离,却生生阻隔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当她再度踏入那扇破败的铁门,陈腐的铁锈气息如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扼住咽喉,抬起头时,她望见妈妈圆规般尖利刻薄的脸。
在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这个瘦小的中年女人浑身一僵,面部抽搐般猛地颤动,牵引出道道深浅不一、崎岖沟壑似的皱纹。略微吊起的细长凤眼化作杀气腾腾的刀刃,直直向钟灵刺来。后者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与其对视,好像刀口猛然扎在棉花上。
这戾气十足的神色很快被故作出的悔意强硬地压回眼底,被押送经过她身边时,女人敛了眉目,带了哭腔喊:“招娣啊,妈妈不求回报收养你们这么久,你这孩子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钟灵看着她,良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笑,向她竖起中指。
女人残存的理智被这个笑彻底粉碎,一时间忘了身份场所,奋力挣扎着扭过头来,尖锐的嗓音几乎划破耳膜:“你这个混蛋!我早就应该杀了你——杀了你!”
许是她挣扎得太厉害,手中的珠串在拉扯中被一把扯断,圆润的佛珠雨点般落在地上,发出啪嗒悲鸣。
钟灵凝视着这戏剧性十足的场面,终于开了口。她扬起声响,声调并不高昂,却足够坚定:“永别了。魔鬼就应该回到地狱。”
被拐的小孩们被有序地从小屋里疏通出来,他们仍穿着钟灵离开时身着的破旧单衣,瘦得好像空有一副骨架的幽灵。走出房间时,几乎每个人都低垂着脑袋,冷得浑身颤抖,露出黑压压一片头顶。
钟灵将小孩们的脸在脑海中过滤一遍,基本能与印象里勉强对上号,唯独少了一个人——那个接受了糖果、协助他们逃亡的哑巴男孩。
“你知道那个孩子在哪里吗?”她询问一个双眸中尚存灵气的女孩,用手比出他的大概身高,“瘦瘦小小的,脸受过伤,不会说话,一直都很安静。”
女孩刚平复的泪水再度涌起,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脸颊轻盈滑下,冲刷难净的污渍。她深吸一口气,泪眼婆娑地说:“他死了。”
钟灵呼吸一窒。
“是今天下午的事情。”女孩说着一抹眼泪,抽噎道,“昨天他被大爹狠狠打了一顿,连夜发烧,白天又硬撑着出去赚钱,回来后就……”